“不知道。”陆止萧像是要睡着了。
“你说牛郎和织女真的能每一个七夕都来鹊桥相会吗?”撷枝忽然有些失落,“纵使王母答允,可聚少离多,他们是否还和从前一样心有灵犀。牛郎在凡间也许还会遇见别的女子,为他生儿育女。只有织女一个人面对着迢迢银河,守在孤寂的天庭里……”
他缓缓睁开眼,道“你又胡思乱想了。”
她坐直起来,看着满天繁星,兀自道“陆止萧,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开心时,便哄我一下,厌倦了,就把我一把推开。你冷淡疏远我的时候,我是这样难受。可只要你对我软和些,我又会把那些不愉快全都忘干净。你给我句准话好不好,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她絮絮说了很多,空气极其安静,只听见身旁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他的确是睡着了,也许那些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见。
东方渐渐吐露出鱼肚白,江水弥漫着袅袅水雾,将整艘小船消融在了烟雨之中。青色的雾像墟里人家的炊烟,等到雾霭更浓了些就是月影纱的模样,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如同画轴上蘸了水。
陆止萧将船划到了岸边,对撷枝道“回去休息吧。”
忆起适才发生的一切,陆止萧只觉得像梦一样。莫说旁人,连他也觉得真真假假,无从分辨。衣襟上还沾染着清甜的气味,提醒着他所有的温情缱绻都是真切的。在外吹了好一阵子风,那味道才慢慢褪去。
崔荻道“你怎么一直站在风口上?”
陆止萧不知以何种态度面对崔荻,径自说着别的话“最近孟益并没有再和周遥私下里单独见面了,恐怕是撕破了脸。”
“是太子禀明了圣上说要彻查此事。”
“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倒是个雷厉风行的,”陆止萧冷笑了一声,又问,“他若是要查,能查到什么程度?”
崔荻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案上的紫檀精刻雕花踏马,木雕传出阵阵沉闷的声响,他笑道“你看这个摆件釉面光滑,雕工亦是上乘,可内里的紫檀木却是个不中用的。”他把紫檀推开,又道“若是要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就只怕有人急于自保,反倒自乱了阵脚。”
“我听说周遥近些日子和吴王走得很近,想来是要投靠吴王。可这吴王只顾求仙问道,哪里能成什么气候。”
“他果然是着急了。”崔荻看着茶杯里沉浮的茶叶,悠然一笑。
周遥在正厅里负手踱步,焦躁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周翼之呆愣愣站在座椅前,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寒蝉凄切,哀婉的鸣声此起彼伏,像是不祥之兆。周遥恼怒得将桌上搁的碧玉太平有象方壶狠狠掷在地上,怒骂道“都是干什么吃的,把这些个蝉全都给我粘了。”
手下一时慌乱,不知该先去粘蝉还是先将方壶捡起来。周遥的脾气素来古怪,总觉得手下人对他心怀怨怼。此时家仆无论是修理还是处理那方壶都会被当做刻意挑衅,即使是服侍周遥多年的侍从也不知该怎么办。周翼之打了个手势,让他们退下。
“父亲息怒,”周翼之道,“我们做这些事,陛下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总不会为了那么一个古怪脾气的太子就向我们发难。无非……无非提点我们几句也就罢了。”
周遥登时变了脸,笑意从嘴角慢慢渗了出来,虽连眉眼也是笑的,却使人不寒而栗。他轻轻伸出手,像是要摸周翼之的头发。周翼之惶恐不安地往前走了几步,脸上亦堆着笑意。周遥只是扬手,使了全力扇了周翼之一个耳光,周翼之的脸一下子肿了一大片,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周遥觉得还不解气,又朝着他心窝子狠狠踹了一脚,指着周翼之的脑门心道“你倒还从容啊,都大祸临头了还不自知。若是太子诚心要拿我们周家开刀立威,陛下能保全我们吗?就算陛下保全了我们一时,等他百年之后,我们不还是待宰的羔羊吗?”
“真严重到了这一步了吗?”
“要不是你为着一个歌伎与人争风吃醋,哪来的这些个破事情。你最好给我在家闭门思过,等私盐的事情压下去了,便和我一起去吴王府上拜见。”
周翼之捂着心口,勉力道“所以父亲近来与吴王交好是为了这个?”他心中一震,赶紧跪直了道“父亲,这可不成啊,要是失败了可是要掉脑袋的。而且那吴王,不知是否有此意?”
“你老子官场打拼这么多年,要是连这点把握也没有,不是白白惹人笑话。”
周翼之连忙点头“父亲大人说的是。”
周遥又问“对了,你可查出柳撷枝背后的是什么人了吗?”
“她这样的风尘女子交往实在过于复杂,让我无从查起。她与一般的客人不过是泛泛之交,倒是对那巡防营统领崔荻是格外不同。坊间多有传闻,说崔荻是她的姘头。”
周遥捋了捋胡须,道“那就全了。崔荻为了当年陆家的事情一直记恨于我,想要找机会报复呢。殊不知他和他老子还得谢谢我当年放了他们一马,要不然啊他崔荻早和陆家那群乱臣贼子一样做了孤魂野鬼了。”
“当年父亲是看了永安郡马爷的面子才留了他们一族的性命,如今郡马死了,崔家也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空壳子,何不……”
“不急,等我们解了燃眉之急,再慢慢对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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