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絮落于他衣间发间,又凭空消失无踪,他一路踏雪而至,却连鞋尖都未曾沾染上雪迹,而在他身后,也同样未曾留下任何足印。
他突然驻足,风雪中也逐渐显出另一人的轮廓。
“实验的事情,大祭司已经知道了?”男人问道。
“我知如何,我不知如何?”背对着他的那人似乎尚且年少,个子娇小,衣裙单薄连肩颈都无法遮住,宽大衣袖下露出的小臂肤白如雪,正与编成一束倾泻而下的金发纠缠不休。
她赤足而立,脚腕上套着一只银镯,像是被圈在冰玉笼中的金丝雀。“白狼帝君此来……也只打算问些无关风月的事情吗?”
白狼根本不打算理会对方难得的暧昧,目光随着雪落而下,口中不停。“那处有我所熟悉的气息,是神明——”
他骤然收口,许久才说。“不,不可能。”
少女回过身轻笑一声,娇如莺啼燕语。“谁都知帝君大人已是最后的神明遗族,结果为此感到恐慌的人……却是您自己?”
听见少女的玩笑,白狼并未像往常一般接口,他眸中始终盛满的笑意消失不见,敛去笑意后的幽深叫少女也生出几分心寒,开口唤道。“霜引。”
他此来是有必须要知道的事情,霜引既然避而不答,拿些玩笑话来搪塞,定然是如他所想的,这事……也牵动着他的命运,那他便更要知道了。
他又怕过些什么?
“……”霜引沉默片刻,伸手接住落絮,眼见着雪花在掌中结为冰棱,又被自以为冰冷的温度融化成水。“我早说过,黑龙神殿现世那日,天下便将有巨变,偏于你而言,并非是‘好’与‘坏’。”
她见白狼要开口,便匆匆堵住他的话语。“你想知道的那人未死,他一手创出的,也许会是世间最难以避免的灾难。我不知前途如何,但白狼我劝你一句,别将这天下看的太过轻易。”
白狼低语。“人类不过如此。”
“——人类曾是神明掌中蝼蚁,将神明颠覆的也正是这蝼蚁自身。”霜引叹一句,抖开掌心水渍。“你这位帝君大人,可已经没有什么,再能被诅咒失去的了。”
可也正是因为没有再能失去的事物……无法失去的,才越发显得弥足珍贵不是吗?
白狼抬头,朦胧月色隐约透过风雪落在霜引脚下,他久久凝视那一片浅淡的金色,终于出言,声音低不可闻。“也许吧。”
他转身欲走。
许是看出白狼心不在此,霜引忍不住调笑他一句。“怎么,来了就要走,该不会急着会情人吧?”
“说不定呢。”
白狼又笑了,合拢的指缝中透出一分玉色。
那分玉色如今化作晶莹剔透的冰骨花,安静躺在桑衍枕边。
白狼走入桑衍房中第一眼,便看见置在窗下摇摇欲坠的一叠矮凳,他本应失笑,嘲一句美色误人,可他笑不出,踏着无声的步子行至桑衍床前。
娇小女孩在薄被中蜷成一团,似乎是于梦中遇到了险境,死咬着唇眉头紧皱,白狼伸手悬在她眉心终究没有放下,只把掌中的一朵花放在她耳畔。
那朵以冰为骨、风雪铺就脉络,以天下间最无暇为食粮生养而起的十里含香,紧挨着少女肆意散开的墨色长发,永不凋谢般绽放,少女忽然翻过身,鼻端被香意所笼罩,也就松开了紧拧的眉。
夜风微冷,夜中人正旧梦。
许是桑衍睡相有些不好,第二日她起身时候那朵花早被被褥赶到了床头缝隙,幸好桑衍还是看见了,她蹲在床边,捧着那支脆弱的似乎一捻就碎的十里含香,沉默了许久。
淡淡的凉意自花瓣间溢出,仿若被体温沾染就会融化,美丽的如同幻影,透过清透的花瓣,桑衍盯着自己凌乱的掌纹,突然掌心生出黑雾,蹿起将含香碾压成沫,然后吞吃的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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