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东亭明白这是叫自己不要插手,桑衍看着对挑衅也好恶意也好都没什么反应,但却不是因为怕事,只是嫌麻烦而已。
实际上这姑娘记仇的很,也是个誓不罢休的脾气,这回西疆害的她与流央二人这般狼狈,显然要让他们一一还回去了。
正事差不多告一段落,接下来……
只是东亭的目光才向白狼方向挪了一些,桑衍便敏锐察觉,随即急忙转过身,看来是根本不想和他谈这些事情。
“桑衍。”东亭十分无奈的唤住她,他看着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疑惑望来,犹豫片刻,才缓缓说道。“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都可以问我。”
桑衍停在原地。
是啊,东亭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命运从一开始就在桑衍身上徘徊,如今有什么变化发生了,桑衍不论前路如何,都是背对着人类的立场,可东亭还是决定全部接受。
桑衍沉默片刻,只是走到白狼身边拉住对方的手,声音十分平静。“我知道了院长。”
东亭望着她与白狼低声交谈,然后轻鞠躬走出院长室将房门虚掩,低叹了一声,原本想要继续之前的工作,可心绪乱起来,落在纸上都是些无意义的符号。
他这一生,做过的错事数不胜数。
有多少学生是他亲眼看着误入歧途,最终站在了和他不同的立场之上,那些孩子与他刀剑相向,沉默的说着‘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本该如此’。
是他们本该如此吗?
人类活着便是艰难,为了自己也必须去伤害他人,作为师长、作为这些孩子堕入深渊的最后一道阻拦,他难道也能轻易的评价一句‘本该如此’吗?
他终其一生也没能知晓。
但桑衍也好流央也好,他不希望这二人最终重蹈前人的覆辙。
他愿意放弃这立场,只要这二人还信他还尊他一声院长,慕流央所担忧便永远不会发生,于东亭眼中,他便只是后辈,尚须长者的保护。
还有……
东亭瞥见一旁书架上放着的厚厚书籍,其中有一本比其他都要旧些,连封皮都已经泛黄卷起,模糊能看出书脊上刻着‘对’‘神明’几个字。
还有行素那孩子,太聪明终究会去往不该涉及的领域。
他要唤住他吗?
桑衍不知东亭如何犹豫,她才从院长室走出来不久,便与迎面而来的慕流央撞见,对方看见白狼,强逼着自己当他不存在,开口道。“阿衍,出门一趟。”
“出门?”桑衍微微一怔,她还以为这时候,慕流央会在客院和柯容吵起来呢,团体赛刚结束,东亭西疆说不定冲突不断,这时候他离开?
“秦旭说封长羽有东西在学会,要去看看。”慕流央解释道。“他们几个说不定是已经动身了,我们学会见?”
“好。”
桑衍多少也想知道封长羽背叛东亭的缘由,她与慕流央道别,拉着白狼继续向前,没注意到慕流央在她身后停步,隐晦的目光扫向白狼的背影。
这人到底是谁?
不过有苏猗湖警告在前,慕流央并不打算轻易试探白狼,反正他并不是反对什么,只是总觉得白狼这人有点过于危险了,可能给桑衍带来麻烦而已。
真正反对的那两位还没闹出什么大动静,他就不要插手了,要是许行素和东亭真的有人能叫桑衍犹豫,他再去询问也不迟。
若桑衍不会犹豫,谁都无法叫她改变心意,那二人是关心则乱,他冷静些反倒看得清楚,桑衍无需看着白狼,眼中便有他的影子,似乎‘本该如此’。
这比起喜欢来说,是更可怕的感情。
不过这些也不需要他来担忧,他现在可是正在和某个诡术圣子处于暧昧的情况,对方的未婚夫一心一意想要他死,对方未婚夫的妹妹想对他来‘强抢民夫’的那一套,偏他还有把柄握在二人手里。
他自己这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处理不完,顾不得桑衍如何了。
更重要的……
慕流央站在东亭门外,许久才下决心般将之推开。
“院长。”慕流央看见东亭在窗边将窗户支起,他走到东亭桌案前,意外发现对方一向整洁的桌面上居然散落了不少纸张,都是些不相关的资料。
东亭看见他轻一打量,然后回身将资料敛起放在一旁,并未落座,站在桌边逗弄着不断发出低声鸣叫的红羽。“你看待桑衍如何?”
慕流央一怔,显然没想到东亭会这般问他,但他却并未犹豫。“姊妹,旧友,于公是伙伴,于私我视其为亲人。”
他自十许岁进入东亭预备院,自那后基本上就没再回过慕府,一直住在学院,学院中无人敢踏入他领地半分,在桑衍之前,他不曾将任何一人承认为朋友。
秦旭不过是下属、桓书软无非是受到利用,他敬重东亭却仍防备着对方,直到坦然而与任何人都不同的桑衍走到他面前来……这才突然发觉。
放开心防也不过是十分简单的事情,他确确实实将桓书软看做妹妹,也确实将秦旭当做友人,依赖着东亭,希望东亭能为他指引方向。
桑衍是他极为重要的人。
“行素又如何?”东亭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任由红羽在他指尖啄出一道白印。“你看待行素,也同桑衍一般吗?”
慕流央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应下。
视其为友视其为兄弟,他信任着那人。
“这便是人类的情感。”东亭接下来一句叫慕流央惊讶的抬起头,东亭温和望过来,声音平静。“还需我问,东亭于你如何吗?”
“院长,我……”慕流央眸中似有挣扎,他偏开眸无言的停止了话语。
“繁灵,是与人类、神明都不同的种族。”
东亭背过手,直视着慕流央天青色的眸子。“他们无亲无长,孑然一身,就算是同族,也只不过是优先度低些的餐点而已,不能说其全无情感,却是人类所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