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堕入(1 / 2)

良久,辽寂的雪地,男子淡到几乎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响起,“会冷。”

转过头去,她看见风声呼啸,雪花飞拂。这片被白色尽数覆盖的世界里,男子徐徐走来,墨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面上的白玉面具几乎要和大雪融为一体,墨色的衣衫在大风中飒飒飞扬,像一只浴火的凤。

“小凤儿。”

“嗯……”

走到了女子跟前,凤起的嘴唇嗫嚅了两下,却终是没说什么。径自将身上的披风解下,他不容拒绝地将之披到了她的身上,将她裹得严实,“你畏寒,这样暖和些。”

纵使心还是冷的,最起码……身子暖和些。

看着他,顾南七一下子哽住,什么也说不出来。雪花飞落,顷刻便覆在了两人的发上肩上,慢慢积了一层。呼啸的风声穿梭在两人之间,漫长的相守,原来十二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可还是清楚的记得那个插着稻草,眼神冷漠的小奴隶。

——如果你跟我走的话,我会和你玩,会给你好吃的,会给你暖和的被窝睡觉,你跟我走,好不好?

后来,他是同她走了,可是她不曾予他承诺,有的只是漫长的功课苦难。

“小凤儿,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面无波澜,凤起只是点头,“我很好。”

眼睫颤抖,顾南七低头,“那么重的酷刑,你怎么能没事?”

“我是男人,师父你把我想的太娇弱了。”

“你……你怎就不会拐弯?”

“拐不了……”淡淡的声音,凤起低声道,“因为顾不得。”

所以,那日知晓了教主要派若清瑜下山,他不惜顶撞,乃至酷刑凌虐。

低着头,顾南七颤巍着身子,手忙脚乱擦了半天脸颊,许是哭了。良久,她的声音低低,“小凤儿,我已经……已经入魔了。”

那一日在向城,师父交给凤起的蛊药,有个极是好听的名字,生死不离。以炼药者的血液为引,服下蛊药的另一方生死皆由其掌控操纵——同生共死,生死不离。

上一代,师父和舅舅为一体,各拥神魔。

此一代,初始便没有神!

——所以,我创造了新的神。

舅舅的神之体已经废止,无魔体与之相对,性命堪忧。

而与师父相对的神——是他自己。

生死不离,他靠着研制了多年的蛊药,成功的转移了神体对自己的钳制。

最终,真正的神魔一体!

而他所拥有的神体,同时又是这一代对横,对横着她的魔体。

真正的生死不离,俱荣俱枯。

眼瞳瞪大,凤起不可置信,“怎可能?按理,你还有几十年的修为才能成魔。”

“是我自愿的,都是我自愿的……”

喝下蛊药,是我自愿的,

放弃林阮,是我自愿的,

一切的一切,

都是我自愿的。

都是……自愿的。

因为太脏,太罪孽,

因我一人,死伤无数。

“小凤儿,都是我自愿的,自愿的……我不后悔。只是到了今天,这一次,碧落黄泉,魔之体……我既去不了黄泉,也去不了碧落了。”

罪恶之身,堕入幽冥,永世困顿!

“可我不怕死,我只怕……”

只怕我死后,再也遇不到他了,

甚至不止他,

所有的人……

我死后都遇不到了。

他们一定皆在碧落,而后轮回辗转。

而我,

此生注定再也回不去,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没有来生……

……

地宫尽处,偌大的湖面上散着碧色的光,而后斑斑驳驳地投射在了周遭的岩壁上。自湖面俯瞰而下,但见那数以万计的彼岸红若鲜血,在碧色的湖水里绽出了永恒的姿态,似极了一双双向上天祈祷的手掌,无比虔诚,却也诡异——身是魔鬼,又岂能乞求神的眷顾?

分明,绝望!

数以万计,这些妖艳的花儿深深地扎根在幽冥之上,随着湖水的飘摇晃动着红色的枝叶花朵。极目望去,它们像极了一条用鲜血铺成的路径,最终通向可怖阴冷的幽冥,万劫不复!

静静地看着这些妖冶的花儿,岸边的男人蓦地呢喃出声,“生在这里……凰儿,你说它们会不会觉得孤寂?”

会不会?

眉眼微动,顾南七却不言语,兀自抱膝坐在岸边。此一生,她除了怕师父,还怕这些红色的死人花。从小到大,也说不上为什么,只觉它们会让她不由的恐惧,遍体生寒。

而后,她终是在今日看到了那些东西——诡艳的死人花下,是一片混沌中的黑暗绝望,数不尽的石棺排放其中。石棺里,那一具具仍旧鲜活的尸体,引得无数恶灵趋之若鹜。它们尖利的嘶叫,争抢着啃吃那些尸体,顷刻便是血肉模糊,骨头尽断!嗜血的尖笑,可怖的恶灵死死地扑在尸身上,茹毛饮血般将他们吞吃入腹,发出满足的叹息!

血肉飞溅,怵目惊心!

骨肉支架分离消逝,身为沧澜的历代教主,这些早已死去的魔之体又会在片刻内迅速愈合,转瞬完好如初!如此模样,旋即又引得那些恶灵攻击啃噬——被撕裂的血肉,啃噬的断骨!纵使他们已经死去千年,可是灵魂仍不得安歇宁静,只有永生永世的痛苦喧嚣!

看着,顾南七皱眉,一双血瞳愈发的深邃。良久,她宛若梦呓般低喃出声,“师父,你死后也会如此么?”

“会。”

“那我呢?”

“……也会。”

“既然我死后也会,那为何我生时还要堕入圣湖,与魔同生?……”

“因为这是你的宿命,你得赎去满身的罪孽。”

“……何种罪孽?”

“爱。”

“……呵。”

“难道不是么?因你不曾断情绝义,因你擅自爱人,这便是你满身的罪孽。”

“……那我要恕多久的罪?”

“百年。”

身子一紧,顾南七的眸光怔怔,半响后又问,“师父,你当年又是如何赎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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