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心高悬的心瞬间着地,短时间内心情大起大落带来的怔松让她有些呆愣,看起来像是被‘紫微星’三字难住了,托她的福,六六六五体验了一把前辈的优越感,感觉自己单薄瘦削的身形在戒心面前都高大了不少。
六六六五压下上翘的嘴角,“小戒心,你初来乍到对三界诸多事宜不清楚实属平常,但好在我上天入地无所不知无所不会,放心,在我的带领下,你很快也会变成百事通,别怕,一切都有哥哥在。”
后半句话说的极快,说完后还立刻慌张的低下了头有些不敢看戒心的眼睛。
但戒心对他表达了感谢。
六六六五本有些羞耻与心虚。他有意亲近小戒心,但怕做的太过会招致厌恶,现在戒心接受他的示好,那微薄的羞耻感瞬间便化成一股热流,从心脏一路流到了四经八脉。
六六六五生前无父母兄弟,死后也无亲属,二号将小戒心交于他后,他一方面欣喜能带女鬼差,一方面未免又觉沉重,但好在小戒心乖巧又漂亮,惹人喜爱。
六六六五感觉自己这位半路妹妹可人到了极点。
戒心放松了许多,“这么说来,紫微星乃是很难得的命格了。”
六六六五一听,方才那些胡思乱想全都烟消云散,鼻孔都兴奋的喷张起来,“难得怎能形容紫微星命格,得用罕见。据一哥所说…”
戒心听到这有些不明白,出言打断了一下,“一哥?一号吗?”
六六六五颔首,“对,咱们地府六千六百六十六名鬼差的名字由先来后到的顺序排列,从一号一直排到六千六百六十六号,是咱们爷发的话,说是省事,方便。”
戒心眼前一亮,心中对她的顶头上司地府的至高掌权者阎王爷的起名风格有些惺惺相惜。
两人都是起名废。
“不过能被成为哥的只有一号跟二号,因为所有鬼差里面只有他们两个曾参加过弑神之战,刚入地府之时,我曾向一哥打听过大战细节,不过却被他以年纪大记忆力退化给搪塞了过来,不过以我多年八卦的经验来看,一哥绝对没忘,那场大战肯定不同寻常…”
六六六五可爱的小嘴叭叭叭叭的,丝毫没有停顿下来的一丝,戒心见话题越说越偏,眼看要跑到天边去,连忙喊停,“我只想知道紫微星的事,不想听这些。”
六六六五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身后小宁远侯的屋子,终于在她的脸色上看出些不对劲“小戒心我方才便隐隐察觉出来了,你对这小宁远侯似乎有不同寻常的关注,他该不会是你生前的熟人吧。”
戒心不知这算不算违背鬼差的职业准则,一时间没回他。
六六六五当了八百多年的鬼差,是不是,只消一眼便知,不过他瞧出来了却并未苛责,反倒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你也不必如此如临大敌遮遮掩掩,虽然地府严禁鬼差接触生前熟人,但谁让你是我们所有鬼差中唯一的小仙女呢,放心,只要你不插手人间之事,只是用眼看一看的话,你想见谁就见谁,我权当不知道。”
戒心胸口紧着的那股气吐出来,“谢谢你,前辈。”
六六六五顿了一下,随后微笑。
小戒心果然还是不愿意喊他哥哥,好伤心。
“唉,前辈听起来太正经,不适合咱们这种年轻人,小戒心你还是喊我斯年吧。”
“是你生前的名字?”戒心一笑,“哪两个字?”
六六六五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她掌心写上名字,“斯文的斯,流年的年。”
六六六五眼角瞥见几缕虚弱摇晃的虚影,晃了晃勾魂索,道“光顾着跟你说话了,险些忘了这些鬼。”
说完双手张开,极为飘逸的飞下了墙头。工作时的六六六五一改方才谈话时亲和可爱、嬉皮笑脸,表情严肃而又正经,年轻的少年脸崩紧,整个人都像拉到最紧的皮筋,认真又细致。
院中一共有八只鬼,六六六五两指竖起用仙法熟练而迅速地将其中五只鬼用勾魂索绑住了双手,留了三只给她。
“小戒心,过来,我教你怎么用勾魂索。”
戒心颔首,飞身过去,打量着他手中的勾魂索。
“勾魂索乃地府仙器,平日里外观与普通的铁索并无不同,若是感觉累赘,还可施法将其变小收进袖中;鬼差穿梭阴阳押解鬼魂,有时会碰到成群的鬼,这时便需施法将勾魂索变长,这样便可多押一些鬼回去,也省的多跑一趟。”
戒心听得很认真,两眼极有神,“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法力足够,勾魂索便无限长,一名鬼差便可押解无数鬼魂?”
六六六五像发现了同类,嘿嘿嘿的笑,“当初我也问过带我的鬼差这个问题,结果被打了一巴掌。”
戒心莫名囧了一下,就听六六六五继续道“不过你说的的确是对的,假若仙力充足,那么勾魂索的确可以无限延伸,但穿梭路上却途径生死峡。”
戒心敏感的察觉六六六五谈及生死峡时眉头皱了起来。她施法将勾魂索变成“生死峡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峡谷,说是峡谷,其实是数万年前弑神之战后残留的巨大地缝,地处阴阳交界穷山恶水之地,煞气冲天。”
他组织了一下接下来的语言,“起初鬼差带新死的鬼魂飞跃那个地缝之时还没有异常,但不知何时起,飞跃之时,那个地缝深处便会传来一股诡异的吸力将鬼跟鬼差吸进去,受害者越来越多,地府鬼差闻风丧胆半数递交了辞职信,事情渐渐闹大,爷亲自出面前去探底。
顿了下,吸了吸气,“发现那股莫名的吸力其实是数万年前弑神之战中被杀神杀害永远留在地缝中的神仙的怨气,那些怨气经久不散渐成气候,爷无法根除,只能镇压,现在那股吸力虽然减少了不少,但仍旧存在,所以鬼差们不敢一次带太多鬼,即使是资历最老法力最深的一哥最多也只敢带三十个。”
戒心点点头,严肃道“不过还是有危险需要格外注意对么?”
六六六五拍拍她的小脑袋,“别这么害怕,只要你一次别带太多只鬼分散太多仙力,你那点仙力足够你飞跃生死峡安然无恙的。”
“其他还有需要注意的么?”
六六六五这方面很着调,虽然他已经将生死两界的路跑了不下一万遍,但戒心问后仍旧细细思索了一遍,才道“没了,咱们回去吧,人界最近没有战争地震旱灾水涝之类的,所以地府最近的任务还算清闲,早些回去我可以早些带你去安排住处,顺便认认其他的兄弟。”
戒心道“好。”便提起了勾魂索,锁链看起来像是铁的,但是动起来却没有铁链的哗啦哗啦声。
六六六五闲置的那只手在虚空画了了个一人通过的圈,圈内青灰色的天空红色的土壤,是通向地府的路。
“小戒心,我在前面带路,你在后边记得跟紧,生死峡生死难料千万小心。”
考虑到戒心第一次出任务不认路,六六六五刻意放慢了行进速度,很快到了生死峡,黑红色不祥的裂缝中狂风肆虐,裂缝上方不大不小的气流肆意横卷,劲风如刀,脸上生疼。
六六六五迎着狂风黑发乱飞,站定后命令鬼魂停下,声音在风里模糊又渺远,他加大音量道“小戒心,你第一次飞跃生死峡,我先给你做个演示,你可看好了。”
耳边空余烈风呼响,却无人声回应。
六六六五渐觉不对,扭头看去,身后只有五只虚晃不稳的鬼魂,六六六五错愕的目光定格在生死峡附近死寂的虚空,顿感不妙,“小戒心?”
…
戒心本来已经半个身子跨进了鬼门,但不经意瞥到了什么,又撤了回来,将三只鬼捆在傅剑院子中的树干上。
傅剑出门了,脸色暗沉,她心中惴惴不安,便一路尾随他。
傅剑到前院的马棚里牵了一匹瘦马,那马似乎三日都不见得能吃上一顿的瘦弱模样,根本算不上跑,那速度撑死就算快走,路上经过不少繁华酒楼,二楼有勋贵听到长街马蹄踢踏声,笑出了声。
“那不是战功赫赫的宁远侯府家的宁小侯爷吗,怎的沦落到骑着一匹快要病死的骡子上街的地步了?宁远侯府已经落难到此等地步了吗?怕不是没钱买马,诶——宁小侯爷,可需本公子借你一钱银子买马啊,哈哈哈哈~”
“所以说做人万不能不可一世,说不准什么时候大势散去,被仇家寻上门呢,咱们这位宁小侯爷以前多厉害多霸道的人物,现在仇家上门寻衅,不也一样跟那些街头的野狗一样夹起尾巴来老老实实的么?”
“亲姐姐毒害皇上,亲爹连坐入狱,亲娘玻璃心当场昏厥一病不起,家里的太夫人受刺激过度昏迷不醒,满门权贵都倒了,就剩他一个小辈,他哪还嚣张的起来,没了靠山,咱们这位宁小侯爷不过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官二代罢了。”
“宁远侯满门犯上作乱,百年世家恐怕如今真的要画上句号了。”
“宋宰相铁面无私,有他坐镇大理寺主理此案,怕是长公主再倾心他也无力回天。”
“宁小侯爷前半生猖狂自傲,行径霸道,将其他权贵世家的面子碾在脚底踩,此次必定尸骨无存。”
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水的凤凰不如己鸡。
戒心一路拽着马尾巴飘,将那些话收入耳中,心里很不是滋味,傅剑却全程连头都未曾偏上一点,脸色不变,似乎并不将这些落井下石与恶毒的诅咒放在心上。
停下后打量了一眼跟前的红色高墙与金黄砖瓦,一愣,皇宫啊。
傅剑翻身下马动作老练,将马绳递给门口的侍卫,出示令牌,大步流星的进了宫。
戒心反应稍慢,回过神后已经发射性的抓住了傅剑的发尾。
手心一股薄凉顺滑的触感,戒心微微愣了愣,心道她这小师弟不愧是锦玉里堆出来的宝贝,手感真好。但没撒手,一路拽着傅剑的头发,飘进了太后娘娘的寝宫。
金碧辉煌的殿外冷风肆虐雪花纷飞,殿内大门重重一阖,那些寒冷通通隔在了门外,殿内的暖意叫人头脑发涨。
太后凤椅前铺了一层上好的羊羔绒,一位公主跪在那层绵软细厚的绒上为太后捏腿,端方优雅的脸上还残存笑意,形状美丽的唇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太后眼角的笑意丝毫未停。
长公主柔美的声音一直到傅剑携风带雪进来才停下。
那位公主容颜淑丽,身姿窈窕,前凸后翘又添妩媚,举手投足自带一股子皇宫的尊贵,戒心看了都觉眼前一亮,但傅剑向太后行李后却只对长公主点了点头,全程没有分去半个眼神。
“剑儿来啦。”太后端着慈祥和蔼的笑,这笑令她浑身的权势威压缓解不少,生出了一分祖孙间的亲昵自然,太后对傅剑招了招手,“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不必拘泥礼数,来,上哀家跟前来,让哀家仔细的看看。”
傅剑亲姐进宫早,傅剑儿时便常来宫内玩耍,性格霸道唯我独尊,乃是疯起来连太子都敢打的宫中小霸王。
长公主站在太后左手,傅剑站在太后右手,一左一右,女美男俊,他们周围泛起一片浪漫星光,下面宫女掩唇偷笑。
长公主满脸羞意,戒心只觉刺目——都说女子羞怯温软动人,可这位公主一笑怎恶的龇牙咧嘴,可真丑。
太后握住傅剑的手,将他冰凉修长的手指包在手心里,不容拒绝的缓缓抚摸,“一转眼,剑儿竟已不再是儿时那个在后花园里折花捞鱼爬树摸鸟的小孩了,你瘦了,想来是近些时日为了你父亲姐姐的事,费心跑了不少门路吧。”
傅剑的视线微微低垂,头颅前倾,露出一截笔直线条的后脖颈,“事情尚未水落石出,臣要抓紧时间还姐姐与父亲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