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开心吗。”</p>
李安轻轻摸了摸小北的头，温柔的目光环视身边一圈。</p>
“开心！”</p>
孩子们一口异口同声回答，一个个兴奋不已。</p>
连向来性子淡漠的车琳也忍不住的挪动着瘦弱的小身板往里挤了挤，像是想和老师再近一点。</p>
察觉到这个情况的王小虎刚忙让出身前的位置，同时李安的腾出左手将车琳拉到了身侧，然后又轻轻的将手放到了车琳的头上。</p>
车琳感受着小脑瓜上传来的温度，微微低下头，向李安的身边又靠近了一点。</p>
她一直以为老师更喜欢王小虎他们几个人，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p>
随后李安分别稍用力的拍了拍四个小男子汉的肩膀。</p>
最后看向站在半米外手里帮他捧着三束花的季洋。</p>
季洋正沉浸在这有爱的一幕当中，忽然发现老师的目光向她看来，以为要她帮忙干什么。</p>
于是投去询问的目光。</p>
只见李安微笑着向她轻轻招了招手。</p>
季洋下意识上前两步，接着就见一只大手从眼前穿过，轻轻的盖到了自己头上。</p>
一种要爆棚的呵护一瞬从脚底窜至后脑。</p>
“来。”</p>
随着一声轻唤，她不由自主的走到了车琳身后的位置。</p>
“好好看看台下，总有一天你也会亲自见证这一幕。”</p>
耳边传来的话让季洋心间猛地一颤，然后努力的将头抬起，用力睁大眼，生怕下一秒眼眶里打转的液体溢出。</p>
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她说：“谢谢老师。”</p>
李安犹豫间还是抬起胳膊，手腕的位置轻落在季洋的肩膀上，向内拢了拢。</p>
渐渐的，现场的掌声也来越弱，直到现场彻底再次安静，文晓已经手持摄像机从舞台下的侧门走出。</p>
镜头中，金色的光线下，李安和他的学生们紧簇在一起。</p>
文晓已经抑制不住畅想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师生八人再次站在这个舞台上，会是怎样一番情景。</p>
所以于她而言没有什么比定格此刻更重要。</p>
咔。</p>
定格的画面像是唤起了现场的记忆。</p>
似乎在音乐会在开场时，主持人介绍过，李安是一名钢琴老师。</p>
此刻在看舞台上的这名年轻演奏者。</p>
他神情温和，离开聚光灯，离开舞台的最中心，回到他的孩儿们身边，他的身上仿佛不再具有坐在钢琴前那时而平静、忧郁、愤怒、神圣、热情、崇高的状态。</p>
但多了一丝说不出的人情味，葱郁深邃的目光给人以心安，嘴角淡淡的笑意依然不失蓬勃的生机。</p>
这是一位给人以心安的老师。</p>
只有亲眼目睹舞台上这一幕的人才能从心底蒙发出一种感知。</p>
或许这位老师还年轻。</p>
或许一路艰辛。</p>
但他终有一天会带着他的孩子们迈进钢琴音乐殿堂的最深处。</p>
“哗——”</p>
如告别开场前的那轻盈掌声再次响起。</p>
这一次。</p>
掌声送给这位孩子们的老师。</p>
‘凡心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p>
‘仰望彩虹时，请别忘记脚下的泥泞。’</p>
久久的看着指南上的最后两句话，林幽幽会意的笑了笑。</p>
关于李安这场暴风雨留在她心中缺失的那一角，终于在这里找齐了。</p>
包括她，在刚才第三乐章最后一刻，她也被李安在钢琴前激情四射的真情演绎所打动。</p>
她相信那一刻的状态不是李安流于舞台表演所刻意制造出的现场气氛。</p>
那就是李安最本真的状态。</p>
凭一双手化七音五律，奏人世百态，横走世间，何等意气风发。</p>
音乐不会骗人，那上天入地颠倒时空的暴风雨，将自我奋力拉伸到了一种极限。</p>
现在想想她都为刚才万一琴弦崩断一根怎么办而后怕。</p>
可就是这样一场暴风雨，最后却以那般平实结束。</p>
音乐结束两分钟后她依然不懂，不懂为什么。</p>
现在她明白了。</p>
‘凡心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p>
‘仰望彩虹时，请别忘记脚下的泥泞。’</p>
李安还是那个在她心底深处有些陌生感的李安。</p>
理智而冷静。</p>
林幽幽确实不懂，陈璇也不懂，大多数带着光环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在这个阶段对此都难以察觉。</p>
路，从来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p>
命运将生命个体安插在各个角落。</p>
阳光普照之处，必有阴影。</p>
有人向阳而生，有人逐光而行。</p>
这样的结构感，或许正是贝多芬对于人类、生命、时代轮廓的鲜明勾画和反思。</p>
合起指南，林幽幽长出一口气。</p>
目光再次落到封面。</p>
【一场贝多芬的精神世界漫游】</p>
几个孩子下台之后，许宏信和王盼盼二人也各自捧着花束上台。</p>
“安哥。”</p>
“老大。”</p>
一人代表办公室，另一人代表秦勇。</p>
“谢谢，一会都别走，一起吃饭。”</p>
又是两个拥抱。</p>
随后贾明玉郑海涛两人也一起走上舞台。</p>
“师弟。”</p>
“师哥。”</p>
他们代表魏家班，代表着李安在蓉城的朋友。</p>
“辛苦师姐。”</p>
“海涛今天晚上咱们好好喝一顿。”</p>
又是两个拥抱。</p>
见师弟师姐下台了，林幽幽拿起身拿起身旁的花束走上舞台。</p>
蓉城音乐学院钢琴系15级的老同学怎么可能没有准备。</p>
上台主动与李安做了个拥抱，不夹杂任何其他东西的轻轻一抱，将手中花束留在了对方手中。</p>
“很精彩，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p>
得到林幽幽如此评价，李安心里自然是格外舒畅。</p>
“等你音乐会的时候我给你送两束。”</p>
林幽幽一笑：“那就说好了。”</p>
台下钢琴系的老师们可以说是看这这两个孩子一点点褪去青涩，从入学仪式迈出校园大门走向各自人生。</p>
一位维也纳学成归来，另一位以另一种方式举办了今天这样一场音乐会。</p>
李院和身边的领导们说着蓉院2015级的故事，不远处的魏三碗除了自豪再无他言。</p>
只是有些遗憾。</p>
一侧陈璇望着台上相拥一幕心里毫无波澜，甚至为李安感到开心。</p>
在这样的时刻，李安需要被见证。</p>
不止他的学生们，应该有他的同事朋友，师门校友，还有他的师长和父母。</p>
“老师，该您了吧。”</p>
魏三碗转脸：“你和我一起吧。”</p>
陈璇摇头笑说：“他一定希望您单独上台。”</p>
魏三碗起身那一刻，李安就将手里的花再次放到钢琴脚下，连忙起身下台迎接。</p>
现场观众正诧异这一位是谁，竟让今晚的主角亲自下台相迎接。</p>
一传十传百，没一会儿现场便没有人不知道此刻走向舞台的这一位是李安的钢琴老师。</p>
原来是老师的老师。</p>
“老师。”</p>
李安搀扶着魏三碗走上舞台，两人停在舞台中央，重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消失三年又回到他身前的兔崽子。</p>
魏三碗感慨万千，从大师课，到新海杯，再到这一刻。</p>
他抬起手，重重的落到李安的肩膀上，目光里少见的郑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