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好像有个远远的声音在呼唤自己。
韩离目光怅惘,怔忡出神。她不会这样喊我的,她只喊我韩郎,或是璜剑。其实自小父母给自己起的名字,就叫韩螭。
螭者,无角之龙也,可驱风使雨,辟易邪祟。父母给自己起这个名字,原是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如同龙虎一样的勇士。但自识了字后,写起这“螭”来时,却总是个“离”字,久而久之,韩螭便成了韩离。
一字之谶,韩离和早已生死下落不明的父母分离了;和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故土分离了;而现在,和自己曾冀望希盼厮守终生的挚爱之人,也分离了。
真是可笑,我甚至不知道,我现在应该如何去呼唤她,是用往昔说惯了的“舞晴”?还是用后来自己才知晓的她的原名---“泣珠”?
甚至,她真正的容貌,也不是往日里自己已然深印心中的模样,蓝色光华散去后,那具人鱼的尸身虽然美的令人窒息,可是那溘然已逝的形貌五官,却分明是另一个人。
即便如此,那充满自己内心的云舞晴却终是再也见不着了,每次一想到这里,韩离的心就是一阵收紧,不,不仅仅是那方寸之地,而是整块的胸腔,压抑沉痛的几乎不能呼吸,连带着头脑一阵阵的晕眩。
可是她分明是个别有居心的妖邪……妖邪……这是我前几天才真正接触到的称谓,她对我做的一切,根本就是虚情假意,她自己也说,她最不屑一顾的,就是人间的真情……但我……为何还是这般伤心欲绝?
情之一字,累人至斯……
“螭……”又是这一声似有似无的呼唤。
说来也怪,在大家都叫我韩离之后,连我自己都忘记了我曾有过叫作韩螭的岁月。直到见到了桓大司马,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我的名刺,然后就抬头注视着我,轻轻一声:“螭?”不愧是人中龙凤,竟然一下就看出了我的本名。
我现在的表字,也是桓大司马为我所取,璜剑,既是暗合我所用的兵刃器形,也是希望我成为他最神圣尊崇的剑士之意。
可是这一声呼唤,却多像是你对我发出的?舞晴……你从来没有这样呼唤过我吧,我本想在新婚之夜才告诉你的,我叫韩螭,不是韩离……而你以后再喊我时,就像这样……
“螭……”韩离忽然觉得自己摇晃起来,猛然醒觉。
这是集贤苑的正堂,桓大司马坐在上首的位置,目光深沉,正关怀的看着自己;而自己身边,则是媚羽孤雁莫羽媚,正拉着自己晃了几晃:“惊隼,惊隼,桓大人喊你呢。”
原来这呼唤声真是桓大司马在喊着自己,自己却还在胡思乱想,韩离急忙在座上对桓大司马深深一拜:“韩离神思不属,请大人治罪。”
桓大司马宽和的摆摆手:“你乍逢大变,心思恍惚,原怪不得你……”
这是第三天了,在那天晚上诛除了那南海鲛人云泣珠之后,大司马的近卫剑客们就涌入楼阁之中。
看到卧于地上的人身鱼尾的尸首,即便是大司马也是神色大惊,立刻下令,由在屋中的剑客们立刻收拾起鲛人尸首,深藏公府之内,旁人不得与闻。今晚妖祟之事,除在场之人,一律不得外传,这一晚的兴师动众只说是追捕鲜卑奸细。其他人纵有疑虑之处,又有谁人敢多嘴问上一问?
接下来,又是让韩离裹伤,又是处理现场痕迹,又着人安排几位伏魔之士的住处,蓉夫人则在第二日醒转,只是这些时日的过往经历却懵懵懂懂,说不出个明白来,还要甘斐前往用乾家秘术相助调理。而南康长公主那里,更是要将口风瞒的紧些,她是皇族中人,若知晓了府中有妖的事,万一一个言语不慎,传进朝野众臣耳中,则很有可能成为群臣攻讦自己的一个口实,桓大司马心思缜密,岂能授柄于人?
就这样,直到今日午间,桓大司马才得出空来,相召所有知情者在集贤苑的正堂共饮,也有许多疑问要相询甘斐。
知情者不多,除了十三剑中的人物,便是少数几位府内臣僚,总共也就十余人。
甘斐和董瑶、姬尧、颜皓子则坐在堂中尊客的位置,尽管董瑶是个娇俏女子,姬尧是个垂髫小儿,颜皓子是个瘦弱少年的模样,可众人想到他们伏魔之士的身份,却是将他们视作了神仙人物,谁敢不敬?
俞师桓在当夜就化身一道白光而去,他并不喜欢和俗世中人打交道,而在那时,甘斐也让颜皓子施法将身后双翼隐去,免得被人看到太过惹眼,然后对无食一再声明,不许在人前说话。所以,无食只被当做平常黄狗,未引人注意,今天还是甘斐想到无食的午饭没着落,才把他带了进来,现在无食在桌案下一边啃食大快,一边对颜皓子挤眉弄眼,倒也自得其乐。
桓大司马只道伏魔之士神通非凡,所为必然异于常人,所以对他们带了只黄狗来此不仅不以为忤,甚至还颇感趣味。
言谈不久,桓大司马便轻唤韩离,却正是韩离追思怅惘,神游徜徉的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