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绝叟嗅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味道一致,确是此人,此人似乎是经历过妖异之事,不过衣衫上他的味道却不浓。”
樊公泰不以为意的挥挥手:“衣衫上味道不浓也情有可原,这穷士子为了来这里,才刚买的衣衫,不奇怪。”
“正是正是,凡俗间人死要面子,听说是城主盛情相邀,那穷书生巴巴的去新买了衣裳,哈哈,怎么买也只能是粗陋布衣,怎及得上我们给的衣裳精美?”无鳞急忙说道,心里则松了口气。
樊公泰却直视着无鳞:“不过……无鳞,我记得先前你说这书生形貌清癯,风神秀彻,我怎么看着……”
无鳞故意眼一瞪:“啊?是啊,我是觉得他形貌清癯,风神秀彻啊,胖是胖了点,可架不住人家神采焕发呀。”无鳞肚子里不住叫苦,你说你一红脸胖子,非要装什么白面书生,我可是早把这白面书生的形象宣扬出去了,现在倒好,同侪们一准把我当成了眼光大有问题的蠢物,我还得替你把这档子事兜着。
樊公泰却摆摆手:“此人桀骜张扬,大有戾气,亏你这般形容。也罢,待主上回返,当面考量便是。”当下不再说这个话题,而是面向左右,眼神在一众在座者脸上一扫而过:“这次共带回来十二人,有善于酿酒的,有善作诗词歌赋的,还有通晓兵法,可为参谋兵事的,后日主上回来,就要大摆筵席,席间考量若无差池,便需以我族密术惑而引之。这是圣王颁令来的第五批了,若歧,此事你已轻车熟路,到那日记得看主上眼色行事。”
右首第三位上,那吸引着众人目光的妖艳女子点头媚笑:“放心,我练出的美人们迷惑凡人的本事可不在鲛人之术之下,主管放心。”
樊公泰略一思索,转头又问了问意绝叟:“你适才嗅气,是说此人经历过妖异之事?”
“不错,只是这气味也不太浓,似有血光之戾,却又平和淡薄。”意绝叟涩呀的嗓音回道。
这就是甘斐施以过气之术的妙处了,不然以他多年斩魔士的经历,手下不知杀了多少为害人间的妖魔凶鬼,若是以本来面目至此,只怕此时已被看穿。
无鳞心里慌张,急忙插嘴:“主管,你怎么忘了?这姓滕的书生可和那五圣化人是好友,二人多有交集,便是和那鲛人公主云泣珠也多曾往来,想来这妖异血光之戾正源出于此。不过主管放心,云泣珠之事败后,小人一直把这滕书生看得紧,不让他和那五圣化人再有相会之机,他对五圣化人那里的变故倒还尽无所知。”
不等樊公泰说话,那妖艳女子已经插口冷笑:“切,早说那鲛人族里都是虚活儿,可惜娘娘不听,要是我出手,哪会……”
“好了,此事娘娘自有明断,且休絮烦,只说眼下的事。”樊公泰轻声斥道,不过看神情也并不是如何严肃的模样,所以那妖艳女子依旧吃吃的笑着,还对他飞来一个媚眼。
樊公泰假作未见,只是对那妖艳女子又加了一句:“我提醒你一下,刚才说的这个建康来的姓滕的,还有东阳来的姓仲的,他们身上自有一股戾气,神志清灵,可不是那么好迷惑的,对他们,要用更深一些的惑神之术,免生意外。”
“只在奴家身上,包他们必入彀中。”妖艳女子应允。
无鳞心里更是一惊,这妖艳女子名叫若歧,精擅采补元阳,惑神迷心之术,手下更是训练出一批专以声色诱人的女妖出来,一直不服气鲛人一族的魅惑之法,在云泣珠提议引诱五圣化人的时候,她本是要和云泣珠争上一争的,最终还是鲡妃出面,才算平息了这次纠纷。别的无鳞不敢多说,至少在色诱男人的本事上,无鳞觉得这若歧还是不比云泣珠差多少的,也就是云泣珠在容貌上要更美些而已,但对于男人来说,像若歧这样冶荡风骚的女人也一样是色授魂与的尤物,再想想甘斐那看到女人就有些发直的眼神,无鳞越想越觉得要糟糕,这红脸胖子多半抵受不住,到时候他神智一失,把来此目的和盘托出,自己岂不是也跟着倒大霉了?
他决定,此间议事一毕,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跑去甘斐房中,将详情告之,让甘斐早做提防。又一转念,主管刚才说除了这红脸胖子,竟还有一人也要区别对待?不知又是什么路数?
此刻室中还在议论着的,却是此次被带来的一十二位人间士子俊彦的详情备述,在座的十数人中,一共有九位是和无鳞一样身份的涉尘使者,无鳞听他们叙述,多半便是身有一技之长的人物,也没心思长听下去,只有第七个说话的,那个瓮声瓮气的鳊鱼精团头讲起:“小使此番去的东阳郡平昌县……”无鳞才竖起了耳朵,他分明记得,刚才樊公泰特地提醒的就是这个从东阳郡带回来的人。就听团头继续道:“小使一到平昌,就听当地多人传说,有一位隐世之才居于城中,叫仲林波,据说此人精擅易理,通晓阴阳,有鬼神莫测之机。小使便去寻了来,几次攀谈,觉得此人倒是颇有些能耐,听说是这里的屏涛城坞相邀,那仲林波还卜算了一卦,说是大吉大利,便兴冲冲的随了小使前来。小使以为,易理卜卦,虽是凡人自欺欺人之术,但若与凡世争锋,总要知己知彼才最妥当,他日兴兵征战之时,或可以此术蛊惑凡人之心。”
樊公泰颌首:“此话甚是,此人亦是贤才,可堪大用。”
精擅易理?通晓阴阳?无鳞觉得这么说那什么仲林波可能有些言过其实,真正有卜算前程的本领,他会算不出此来其实有来无回,从此将告别人世?
不过容不得无鳞多想,他是第八个发言的,现在该他介绍此次带回的滕祥的备细详情了,无鳞清了清嗓子,按照滕祥的真实身份娓娓道来,可脑海里却不停浮现这一路上甘斐的模样,想起那伏在心口不停轮转的罡气,总觉得胸前一团异样,心内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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坞堡外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晚风吹过芦苇丛中,影影绰绰,摇曳不止,纤细的身影忽然化作一道淡蓝色的雾气,在电光火石之间,倏的穿入了坞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