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急从权,无涉虚礼。乾公子、嵇公子,且执依依两手,我领二位即刻返回。”依依倒也干脆,张开了纤纤素手。
乾冲心知必是家里发生了大事,自然迟延不得,待执手欲牵时,却又想起只落得晓佩一人孤身在此,她现在不比昔日魂灵时节,却也是个千娇百媚的人身女子,虽说京畿之地,不是荒僻之所,可若是招惹了什么歹人,却如何区处?一时犹豫。
晓佩冰雪聪明,早看出乾冲心事,颇为爽利的笑道:“乾大哥你们有事,只管去忙,我可不是小孩子,只在建康城里走动,不妨事的,回头约个地方,待你们忙完了,我们再行会合就是,我反正也要找我的风家妹子呢。”
依依也劝解道:“晓佩妹妹蒙公子凝身铸体之术,绝非寻常弱女子,漫说歹恶之徒,等闲三五个血灵道妖魔也近不得身,乾公子大可放心。也是事起仓促,只得先留晓佩妹妹一人在此,依我看,正如晓佩妹妹所言,且定一处所在,日后重逢相会不迟。”
嵇蕤忽然道:“好说,不论晓佩姑娘寻友如何,入建康城中只问祀陵尉所在,寻一位叫滕祥的人就行,他与二师兄有故交,定可为姑娘安置个落脚之地。到时候我们径去那滕祥处找晓佩姑娘会合。哦,姑娘若见着那滕祥时,只报甘斐和莫羽媚的名字便可。”这也是嵇蕤从甘斐处得知的消息,知道那滕祥被甘斐推举了做祀陵尉的属官,也知道那滕祥和大司马府的剑客颇有交情,此次他和乾冲本就是想前往祀陵尉一观,看看朝廷设立的降妖除魔的官署究竟是什么情形,却不想突起变故,堪堪将至却又缘悭一面,说不得,只有先让晓佩去那里打个前站了。
“知道啦,找滕祥对吧?报甘斐和莫羽媚的名儿,嘻嘻,这名字有趣。好啦,二位大哥先出发吧,晓佩等着和两位大哥再会呢。”晓佩盈盈一福,便见依依拉着乾冲、嵇蕤二人倏然飞至半空,淡黄色气雾笼罩身形,如同一抹霞光直往西南方向而去。
晓佩情知乾家必是遇上了什么重大的变故,他们走的如此匆匆,便连离别的招呼都没来得及打,略一回神,默念滕祥、甘斐、莫羽媚,将这三个对她来说极为陌生的名字暗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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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了虚空存境之门,乾冲分明觉得一股异样凝肃的气息在熟悉的本院廊宇间环绕,猛可里心如沉铅,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而当他看见在本院迎候自己的邢煜竟然双眼通红,泪水盈眶的时候,便不禁愣怔住了。
依依轻叹,悄悄隐去了身形,另一边的嵇蕤却是惊诧不已,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语气惶急的问邢煜:“出了什么变故?”
邢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水潸潸而下,目光似不敢亦不忍的在乾冲面上一触即回,口中断断续续的呜咽道:“大……大师兄,家尊……家尊他……”
乾冲只觉得头皮一炸,森森然的毛发直悚,也不说话,而是加快脚步,径自向悬灵室走去。
嵇蕤刚追问了一句:“家尊怎么了?”见乾冲走的急,便即跟上,邢煜哽咽难言,亦是疾步跟随。
青石堆砌的楼阁依然古朴厚重,然而此刻更为沉重的气息却在楼阁四下凝蕴,挥之不去。
乾冲只是刚到楼阁门口,便发现里进的墙壁已然分开,几位师弟都在悬灵室中垂首跪地,听得脚步声响,俱各愕然抬头,当看到乾冲之后,都现出悲痛之色,薛漾更是一声抽泣:“大师兄……”
乾冲几若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他的眼神直直的射向化戾墨池后的桌案,那是十二盏乾家斩魔士的悬灵本命灯。而当他看清楚这些灯盏的情形之后,登时浑身一震,如遭电噬,脑中一片眩晕。
十二盏本命灯,上首独陈一盏,也是体积最大的一盏,这是乾门家尊的本命灯;在上首灯盏的侧旁,也另置着一盏白玉灯,这是南部乾君池棠的本命灯;而后下方案面上整整齐齐十盏白玉灯,左右等分,各列五盏,正是门墙序列的另十位乾家弟子的本命灯。
下首排列中,右首第一盏灯早已熄灭,排序以左为尊,这右首第一盏便是对应二弟子甘斐的,他全身力道已失,全无了维系此灯的灵力,是故灯火寂灭,虽不知现下甘斐浪迹何方,但总也存得性命,待他自解心结,总还有回来的那一天,此节乾冲自知。可令他心生震悸的,却是上首那独一盏最大的白玉灯竟也寂然而灭,而左首第二盏,那代表乾家三弟子汲勉的本命灯,灯苗飘摆不定,却也极为虚弱,只怕转眼间也当是灯火寂灭之势。
后一步入室的嵇蕤亦是惊愣当场,邢煜在一旁小声说了一句:“五君堂也……”
嵇蕤旋而一醒,顾不上悲伤,转身蹬蹬跑了出去,石门隆隆的关上,封闭的悬灵室中沉痛的几乎令人窒息。
乾冲则面色惨白的凝立当前,身边的栾擎天、薛漾、郭启怀和邢煜再次痛哭失声。
“是师父和三师兄……”栾擎天在自己的大腿上重重打了一记,然后沉痛的抱头蹲下。
不祥的预感终于得到证实,自己的父亲,荆楚乾家的家尊乾道元,已经逝去了,而一直相伴父亲身边,随同找寻乾君的三师弟汲勉,也必然受了重伤,看这灯火情状,亦是命在须臾。也正是这一点说明,他们一定遇上了极为可怕的敌人。
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悬灵室的石门向两边分开,嵇蕤满脸泪痕的闯入,语气急迫的哭道:“出事了!东部神君的神像……碎了!”
噩兆,切切实实的噩兆,恍如晴天霹雳,乾冲默然良久,猛的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冲开了郁结沉重的心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