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荔菲纥夕很快从薛漾略显诧异的言语中知晓了来龙去脉,原来那个古怪气息的红脸胖汉是他们的同门师兄,这就难怪了,她只能很抱歉的摇了摇头:“除了他们之外,我……我再没察觉到其他异样的气息。”
语气轻轻顿了一下,不过并不妨碍整句话通顺的表达出来。而这顿了一下的原因,却是由于荔菲纥夕忽然想起了向自己逼供的那个小胡子男人,那个一接触到他的眼神,便神智不清,以至于难以回忆起当时情景的小胡子男人,这个男人的名字从后来那些大司马府剑客的交谈中得知,他叫夏侯通。
从夏侯通这个小胡子男人身上隐隐散发的气息,或者可以称作是带着怪异而诡异的,可是荔菲纥夕想当然的认为,既然夏侯通和大司马府首席剑客韩离一齐擒住了自己,那么毫无疑问的,他们都是大司马的属下,而大司马属下和这些惯会斩妖除魔的乾家弟子自然也是相识的,自己似乎没有必要申明这看起来应该是众所周知的怪异气息。
薛漾自然也没有问,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还有夏侯通这个人存在,自从来到了大司马行辕,他们和墨家剑士也并没有朝过相,真正的原因,是在昨夜,颜蚝和郭昕一众墨家剑士也主动请缨,远远的跟随大子师兄夏侯通前往邺都查探军情去也。夏侯通暂时请辞的理由倒底还是传到了他们耳中,他们是夏侯通离开后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出发的,而也正是这个缘故,他们还不知道,他们一路所追寻的大子师兄的马蹄足印其实不过是一匹无人乘骑的空马而已。偏偏在今日与乾家弟子相处的时间里,韩离竟也忘却了那些墨家剑士中曾有个与池棠共同参与了刺君之役的夏侯通在。
无数的偶然,使夏侯通这个名字阴差阳错的与池棠擦身而过,而也没有人意识到,这将是如何弥足深远的失之交臂。
忽然响起的,那绵长悠远的军号使帐中的交谈戛然而止,无数甲胄混合着脚步的嘈杂声音伴随着高亢的吆喊声传了进来,这是大规模军事行动的信号,荔菲纥夕闭上嘴,带着担忧的神色望向帐外。
众人中,却是池棠第一个站了起来,他束了束本已勒的足够紧的腰带,背后的云龙剑鞘在起身时铿铿作响,好像是对军仗甲胄低沉的共鸣,他拍了拍剑鞘,很平静的说道:“该向荔菲姑娘告辞了,我们应该出发了。”
※※※
苍莽巍峨的山峦,回漩盘绕的水流,映在蔚然天际间。这景致,固然壮美,却还远不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境地。华夏丰饶,九州大地,似此浩茫之景不知凡几,而这样的大好河山,一天不在自己的廪序之列,那么自己就一天没有欣赏叹赞的心情。
灰色斗篷的高瘦身影负着双手,看着洛水之滨壮美的景色,忽然很认真的想到。
直到天地山河间像是画轴一角,被轻轻的由内掀开之时,灰蓬客才收回了因庞杂思绪而显得有些迷茫的双眼,他看到山峦景致被奇异掀开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队身着银色甲胄的卫士。
雄壮的体魄,高大的身形,一切都和森严宫闱中所出现的那些羽林军士一样,然而这些银甲卫士的面庞都滋生着长长的体毛,有着兽类锐利的双眼还有唇下平添了几分可怖气息的獠牙---他们有着人类武士的身体,却都长着猛兽的面孔。
一个尤其高大雄健的身形走在最前,并且在看到灰蓬客之后,立即恭谨的半跪下去。
“奉吾王谕,虻山辟尘领圣王卫亲兵,恭迎先生阁下。”随着辟尘公的半跪,所有银色甲胄的兽面武士也同样哗啦啦躬身拜倒。
先生阁下,这个称呼不伦不类,然而却又无比贴切,是我教他自主图谋天下的大计,现而今他独持虻山权柄,便称一声先生,也不辱没了他,至于阁下二字,那就是对自己真实身份莫测高深的一种尊敬,先生阁下,我自然当得!
灰蓬客带着一丝倨傲,带着一丝自矜,相当自然的负手从跪倒迎接的虻山圣王卫行列中施然而过,在经过辟尘公身边的同时,手指轻轻一挥,让辟尘公免礼起身。
陷地将他带到了这里,然后再三的致歉说明,因为他要先入虻山的虚境之中通报,通报那位虻山的新王。灰蓬客欣然允可,并且在等候了不到一刻的时间之后,就等到了前来迎迓自己的仪仗队列。
辟尘公趋着身,恪尽职守的行使着迎宾的礼仪,当千里骐骥王听到陷地所通报的,那位长安故人携礼来访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使辟尘公知道,这位来访的神秘男人有着怎样超卓的地位,决计怠慢不得,尽管这个神秘男人身上,有着怎样也无法掩饰的伏魔戾气,辟尘公也恍若不觉的继续虔诚引路。
灰蓬客饶有兴趣的看着没有日月星辰,却又蔚蓝如洗的碧空苍穹,然后环顾崔嵬连延,雄骏奇异的山景,频频点头。
总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灰蓬客忽然若有所感的对着半空吸了吸鼻子,那嗤嗤的吸鼻声在圣王卫毕恭毕敬的气氛中显得尤其刺耳。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灰蓬客的语气很柔和,“为什么在这个神圣而不得亵渎的虻山境界,却有着阒水妖灵卑微下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