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肴尚需美酒相配,尊客远来,先饮月氏神酿葡萄酒。”
裂渊王心满意足的看着客人们大快朵颐,脸上露出开怀的笑容,再次盘腿在案席间坐下,并且又开始吹起了轻松的口哨。
曲调悠扬清越,别增饮宴欢氛,池棠一怔,裂渊王笑嘻嘻的将口哨一顿解释道:“这是龟兹的舞曲,其实唱出来才有味,那是说男人看着舞姬粉腿白腰的跳舞时,心痒难搔,却又装着斯文终未可得的懊恼场景,不过是用一种谐趣取笑的方式唱的,可惜我龟兹语不熟,难现神韵,便只用吹的啦。”
池棠哑然失笑,谁能想到呢?曾以为是神圣威严的裂渊鬼国之王,不仅外表如潇洒不羁的磊落士子,便是所言所行都这般平易可亲,竟然还会自己做菜,并且像是天下间任何一个庖厨一般,极其在意他人对己烹饪手艺的品评,还能毫不在意的吹着俚俗小曲。
也许是真饿了,也许是美味的食肴彻底使池棠和韩离放松下来,他们没有惯常那种宴席时的拘谨,巡酒避席的规矩也都抛诸了脑后,任取任食,吃的就是个快意舒坦,以至于池棠都有些遗憾起来,暗想若是那些乾家素来在餐桌上战力惊人的师弟们到此盛会来,必是能让裂渊王欢喜得拍掌称赞的了。
“这般珍馐美味,何不让几位国卫同饮同食?裂渊王大人安排的太丰盛,我们这几位也着实吃不下这许多。”池棠想到一路上碎月、娅莱四大鬼卫的殷切模样,顺口说道。
裂渊王顿时神色一黯,连口哨声的曲调都晃了晃,却是席末的定通浅笑言道:“四大国卫不爱吃照澄做的菜。”
“啊?”池棠和韩离同时一愕,池棠的视线转过吃的正欢的烨睛,和虽然外表冷漠却并不抗拒美食的灵风,顿了一顿,才有些迟疑的替裂渊王解释道:“想是几大国卫得道清灵,不食人间烟火?”
裂渊王嘿嘿笑了笑:“第一次我做这些菜的时候,他们吃的样子也跟你们一样。可是再好吃的东西,连着吃几百年,也早已再难下咽了。哈哈,他们后来老是各种借口推脱不食,仔细我还不知道内中原由呢。”
池棠和韩离面露恍然之色,裂渊王又续道:“没办法,自从化身鬼灵,我偏就爱上了烹饪之术,可是毕竟天赋有限,做来做去,也就是这西域各国的几十道菜式,(池棠惊呼:“几十道?不少啦!”)几百年来,除了百年前我往荒离州远行一遭,带回了狼桃果种,别的再无出新,就算是狼桃,调汁弄味,也让他们尝了不知道多少遍,早吃齁啦,怪道他们再也吃不得这些菜了呢。可是我又特别喜欢看别人吃我所做菜肴之时,露出的由衷欢喜之意,因为这告诉我,我做的菜真的好吃,我至少不是个失败的庖厨。”
“大人所制菜式,当真美味无比,便天下御庖名厨亦是多有不及,大人何患之有?”池棠赶紧附声,这也不是虚言,这一餐菜式新奇,美味无比,便昔年在众多大豪之家饮宴,也不得这般旷口怡唇。
“可我不知道,我做的是真好,还是客人们因为虚礼客套,而装出来的样子。然而除了那四个家伙外,这老温又不食荤腥,这里也基本没什么客人来,只要有机会,我总是要外客们来尝尝我的手艺的。”
裂渊王的语气有些欷歔,池棠有点奇怪,让人吃几百年相同的菜式故致敬谢不敏倒也情有可原,但菜式口味究竟好不好,不是很简单就能知道的么?难道庖厨不会尝尝自己做的菜?
正寻思间,池棠手里的银杯突的飞出,裂渊王伸手一接,看向池棠:“尊客必是奇怪,我这做菜的为何还不能肯定菜肴滋味如何……”不等池棠回话,裂渊王银杯一举,杯中还有半杯红葡萄美酒,尽往口中倒下。
随着美酒汨汨而落,池棠双眼霍然圆睁,他看见鲜红的酒水就这样穿过了裂渊王的喉管,毫无阻滞的洒落在地面上,可是……裂渊王身形分明就在眼前,这一幕又是怎样发生的?
杯中美酒皆尽,裂渊王托起银杯,目光迷离的看着银杯花纹上,嘴角扬起苦笑:“即便你觉得眼前的我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一般,可鬼灵就是鬼灵,我食不知五味,饮不觉香醇,不会痛、不会痒,真是不好受那。或许正是这种对美食美酒的极度渴望,让我在成鬼之后,变的异乎寻常的喜好起烹饪之道来,尽管我从来不知道我做出的菜肴究竟是什么滋味……”
一句话幡然点醒池棠,身为裂渊鬼国的鬼王,又怎么可能不是一个鬼魄呢?然而面前裂渊王谈笑风生,洒脱不羁的模样几乎已经令池棠忘记了这一点。
“从人身构成来说,喜怒哀乐原也该是血行之身才能导致的情绪,可我虽然五感尽失,却分明可以感受到欢喜、快乐、愤怒、悲伤……”
池棠想起了晓佩,曾经也兴起过这个念头,为什么已然虚无飘渺已成灵魄的身体能够展现出那么多丰富的表情,这难道不是身有血行的躯体才能展现出来的表情么?
“这说明……”裂渊王指了指自己的脑部,“……控制这些情绪的,就在这里,在这个隐于颅脑之中的魂魄这里。这就牵扯到了关于鬼魂灵魄的生成……生这个字眼有些尴尬,因为这种生是建立在死亡的基础上的,对于常世之人而言的那种通常的死亡。”
盛情款待的宴会到现在才仿佛涉及了正题之上,池棠发现自己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把自己此来的意思告诉裂渊王,而正当他在思索如何启齿的时候,裂渊王又笑了。
“郎桀没有对你提起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