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师桓带着死里逃生的庆幸和喘息未定的栗然看着环绕周身的白气像具有灵知一样,又飞回到身前一个白衣儒士的手里。
是吴郡胡二公子,俞师桓有些意外,他固然尊重胡二公子在七星盟的身份地位,但一向并不认为胡二公子的修为有多出神入化,尽管在龙虎山上看到时,他的功法足够炫丽花哨。可刚才这紧要关头,这胡二公子竟在轻描淡写间就从气势汹汹的豺妖手中将自己解救而出,这份能为未必便在自己之下。
想到这里,俞师桓忽然又有些惭愧,人家刚刚救了你性命,你却还一门心思的品评人家能为高低,未免太也不该,顿时整了整襟祍,难得的向胡二公子拱手:“多谢……胡长老相救。”
栽倒地上的豺狗妖兵已然一命呜呼,可这里更接近了妖军大队的前沿,转眼又是几个妖兵恶狠狠的涌将上来,俞师桓施礼未毕,强打精神,反身就待迎战。
刺斜里奔来了甘斐,钻入妖兵之中便是长刀翻飞鼓勇格击,胡二公子摊手运力,白气又是氤氲而起,玄劲激荡之下,甘斐三下五除二的将几个妖兵砍倒,竟是比先前单人独战时又利落了几分。
俞师桓心中一动,术力之击相合竟有如斯妙用,果然二宗各有所长,缺一不可么?他脑中又开始了驳杂思绪,甘斐在一旁已是忍无可忍的道:“还不走?你都差点遭了毒手,难道还想这么多伏魔同道作一堆的全死在这儿?”
“副盟主,是该考虑撤走了……”救下俞师桓的胡二公子面上全无居功之色,只有愈加的恳切,“……妖魔之军越聚越多,我方的伤亡也越来越大了,再战下去,前后妖军即成合围之势,那时候再想杀出重围,便是难如登天。莫如便听甘小兄的,退往东门防线处,既可与妖军缠战相峙,不误歼敌之功;亦可在局势艰危之际转寰周旋。”
俞师桓这一次没有再像先前那样露出反感的表情,却也沉着脸一声不吭,偶有动作,也是在对不远处的妖兵进行一下旁敲侧击,只是这样的举动更像是分心旁骛的掩饰,远远大过实际作战的意义。
胡二公子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说:“副盟主,仅凭此间两千余七星盟同道,是不可能一举全歼对方这许多妖魔大军的,就算是还能坚守一时,可我们的伤亡又将如何?难道想一战就消耗掉七星盟的大半力量?七星盟自建盟以来,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但胡某请问副盟主,难道这些胜绩当真是由于本盟的实力已经到了无往而不利的地步了吗?虻山之妖不是阒水,我现在才理解那日将岸道友所说的,没错,单个的这些小妖不在我们眼内,可当他们成群结队,训练有素的成为了军旅之士的时候,他们要比我们预计的远难以对付。副盟主如此修为,适才……不也遇险了吗?”
看俞师桓总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胡二公子犹豫之下,倒底还是提及了刚才俞师桓的险事,这不是奚落讥讽,更不是挟恩市惠,他只是需要俞师桓将心比心的思考,从而能做出最合理的判断。
甘斐好容易杀退了又一彪冲上来的妖兵,满脸通红,在这风雪稍抑犹自苦寒的夜色里大汗淋漓,呼吸也更加粗重,看到俞师桓仍然缄口不为所动,顿时气急交加:“操!姓俞的,好说歹说你都不听?再打下去爷也得了账,娘的和这许多人一起,都做你的陪葬!”
这不是一个和俞师桓沟通交流的好方式,甘斐当然清楚这一点,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道理和事实都摆在面前,这个落落寡合的副盟主就是听不进去呢?于是他再也顾不得对方的感受,也把内心对俞师桓的一丝好感尽抛诸脑后。
俞师桓出奇的没有怫然色变,此时此刻他也不会把这种气急败坏之下的不善言语太放在心上,他还没小器到这个份上,但是他固执,更是在功名抱负之心唆使下的一种不甘。
他的视线再一次动了,扫视过放眼望去无处不在恶战,无处不在厮杀的浩大战场,怒吼呐喊,呼号惨叫此起彼伏,气象万千的罡劲来回激荡,刀光剑影的炫华彼此交撼,双方都有人倒下,所不同的是,自己这边的人越来越少,对方的身影却越来越多……
胡二公子用眼神阻止了甘斐进一步的慷慨陈词,甘斐嚯的呼出一口浊气,掉头又杀入敌群,将满腹不快的抑郁尽发泄在妖兵身上,却也一时保证了此间的对话不被打扰。
“甘小兄是心直口快,副盟主勿怪,确保我七星盟大部战力尚存才是此战的重中之重,妖魔是处心积虑,我们又为何不能将计就计?让他们合围不成,我们却在东门一隅牵制他们,副盟主请想,原定于洛水之滨会合的盟主,在闻知此间大战之后,又怎会不领贵同门全数来援?副盟主再想想,我们出发前也都使人前往通报七星盟各大宿主宗师,几日之内,他们亦能率部来援;而落在后路的力宗诸多子弟,也将成为这场鏖战的生力军。我们有这三路援军在手,还怕此处妖军不灭吗?是以,尽可能长时间的拖住对方,一直等到各路后援赶至,届时副盟主内中响应,一举扭转战局,却不也是七星盟震古烁今的奇功一件?”
胡二公子几乎是顺着俞师桓的心意,鞭辟入里的将整个局势剖析了一遍,这令俞师桓怦然心动,既然战情有变,自己又何必再这样固执己见?转移了战场,留存了实力,一样可以立下惊天动地的殊勋伟业,也不悖初衷,况且……这一点俞师桓深有感触……在以术宗高手为主力的七星盟大部中,这种近身厮斗交相混战的打法确实是不利于实力的发挥,何不拉开阵线,去那益守之地从容应对?
“好!胡长老说的有理。”
俞师桓的表态令胡二公子跫然色喜,对俞师桓一揖手:“既是副盟主决定了,那便事不宜迟,火速下令各部宿向东门转移。”
甘斐气喘吁吁的转过身,如释重负的咧了咧嘴,悄悄对胡二公子比了个大拇指:“总算决定了?赶紧的,我们耽误了太长时间了!”
……
有胡二公子的异术相助,向东门转移退却的命令终于在争辩纠缠了很久之后才姗姗来迟,以内城城楼为阻隔,七星盟最主要的两大阵形开始缓缓向东面移动,一个是内城中操持着龙虎山护鼎**天师教圆阵和五老观积奇光幕所组成的防御光环,另一个则是外宫城紫菡院女玄士的御守剑阵,以这两大阵形为基础,无数散客游侠和其他一些小门派便依附而行,而由于天军妖兵的翻覆裹围之势,也使七星盟的转移变得极为缓慢。
俞师桓和胡二公子都是自东门防线而来的,自然也识得路径,由他们指挥相引,倒不怕迷路误途,然而处在宫城最外沿,凭借着堤岸河流对大批妖兵进行阻击的覆水庄弟子们却一时动身不得,且两方厮斗甚紧,难以脱身,就算是覆水庄成功随大队撤走,则被阻滞多时的无数妖军就将一拥而上,反而造成了合围夹击的局面。
可当真让覆水庄死守下来,为大部的转移做牺牲,这话谁也说不出来。甘斐自告奋勇的请了令,由他去相助覆水庄再抵挡一时,等大部走远了,再接应着覆水庄随后撤离,他认识路,又不像俞师桓和胡二公子那样有指挥全局之职,此时自然责无旁贷。
问题是,仅仅让一个甘斐去救助覆水庄,哪怕是在他神完气足之时也是远远不够的,俞师桓给了他招募战友的权力,天师教、五老观、紫菡院以严阵而行,门中弟子自是一个也动不得,所以是让甘斐从众多的游侠散客和小派弟子中去招,而这还不是命令,不过是让甘斐沿途呼喊,有自愿者才能相从,这个所谓的权力只是给了甘斐的举动一个师出有名的虚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