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宫阙令池棠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在思忖了良久之后,他才省起,这宫阙仿佛便是按照氐秦长安宫殿的模子建造出来的,而当他看到从两旁宫道延伸开去的一根根拔地而起的高大木桩,眼瞳又是一紧,上面悬挂的干尸已然难辨形貌,但可以看出都是属于人类的尸首,木桩顶端口齿大张,目眶深幽的骷髅更像是在诉说临死前的凄惨可怖。
在巴蜀拂芥山桀须妖蜥的洞府中,池棠就见到过类似的惨景,然而此间的规模更大,显然更符合妖魔所标榜的壮观。
池棠走的很沉稳,心中的火焰却已在燃烧,而他身边的韩离侧头回望木桩,阴沉面色上看不出任何波动,只是两手忽然紧握成拳,指节格格作响。
……
又见到千里生了,迈步而过一级级青石砌就的台阶,穿过了平整光滑几乎能照出人影来的地板,在雕梁画栋的丹墀王座前,池棠看到了千里骐骥,还有他身边妖冶媚态尽敛,更显得美艳端庄的茹丹夫人。
千里生已不是那在长安城中白袍飘摆,长发挥洒若不羁文士的那个模样,他现在头顶冕旒,衣着华贵,袍服上姿态各异的奔马形象栩栩如生,倒当真有了帝王般的气势威严。
盈玉屈身一拜之后,袅袅婷婷的退下,她完成了引路的职责。千里骐骥轻轻拂袖,面露微笑:“入座叙话。”
旷大的宫殿里,已经排开桌案,虻山显然在与路就观察过了使节团的人数,地灵鬼将及其所领的一个亲兵;还有坎吉所属的十人侍卫队。桌案的数量正好相符,只不过按照尊卑之别有了座次的区分,将慕容衍和坎吉的桌案置在了最前而已。
这却不利于掩人耳目的便宜行事,灵风有些不豫的歪了歪脖子,她在重归故土之后却并没有什么怀念流连的感慨,即便是看到千里骐骥和茹丹夫人也觉得极为陌生冷漠,她只是担心完成不了师父大力将军的嘱托。
这个情形本也在意料之中,便依言而为,静观其变再寻良机不迟,慕容衍和坎吉神色如常,施礼拜谢,便示意随行各自落座。
池棠和韩离却是一左一右坐在了灵风旁侧,看桌案上菜肴时,便松了口气,不见什么残虐血食,都是些寻常佐食菜蔬,不过也有些奇怪,按说庆功之宴,如何虻山安排得如此简慢?
“骤闻两族盟友携手并肩,大胜告捷而来,孤实欢喜无限。对那裂渊鬼国征战之详,少顷尚请地灵将军和坎吉先生相告,不过在此之前,孤亦有喜讯佳音,好教盟友得知。”千里骐骥语气一顿,看使团众人俱各屏息聆听之态,更是掩饰不住神色间的欢喜之意:“想必地灵将军穿境而过时也已经见到了,在两族盟友征战之际,吾族虻山也没有碌碌无为,已于数日前向洛阳发兵,现在嘛,数千伏魔道之士被尽围城中,取胜就在今夜!所以,诸位先莫嫌饭食粗陋,孤之意,这一夜浅酌慢饮,只等今夜一过,用洛阳城中伏魔之士的新鲜血食与诸位同庆共贺。”
池棠心里一跳,洛阳城?数千伏魔之士?算起来,自己和韩离离开时本说过月余即回,如今经历裂渊鬼国玄晶探秘之后已过了四月有余,却不知道驻留在距离洛阳不远的广良城的同门师弟们有没有参与此役,设若千里生所言是实,那岂不是伏魔道亦是遭遇了重大危机?
这数月醉心玄晶修炼,此刻池棠才遽然有感,既深恨自己对同门的粗疏寡漠,也心忧于他们的生死安危,自责焦虑痛悔不安,种种躁急齐上心头,简直前番怒火中烧尚未消减,如此心境一乱之下,火鸦神力的涌动便有些剧烈起来。
灵风离池棠近,顿时察觉有异,急忙悄悄探手在池棠膝上一按,这是提醒的意思,不防池棠神思不属,神力上冲,灵风顿感焰力反炙,浑身一震。池棠一惊,已是反应过来,神智既感清醒,神力便是收放自如,一拂下便消去灵风炙身焰力,复端坐身形,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千里骐骥还在夸耀着虻山的胜绩,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向池棠这里瞟了一眼。
“若依如此说,也就是这旬日以来,虻山圣族,赛伦魔族和血泉鬼族三路并进,皆获大胜。四方魔族之盟已见兴盛之势,可喜可贺!”慕容衍往来虻山几次,说起来和千里骐骥最为熟稔,此番便是由他应答,不过他也对虻山竟然进行了这么大的手笔颇有些意外,一战而灭数千伏魔之士,那岂不是一举扫平的伏魔道的大半力量?难道虻山已经有了如此强横的实力?似如此,裂渊国与赛伦族的谋划又有何用处?
“地灵将军,却不知那裂渊国现下如何?”
“其境大势已去,那什么四大鬼卫,数万灵军皆已告覆灭,鬼皇陛下和鬼相尚在追剿残敌……”
“哦?鬼皇陛下也去了吗?”千里骐骥笑容依旧,目光却紧紧的盯在了慕容衍的青灰脸上。
不好!千里骐骥并不知鬼皇伪作天灵将军之事,自己现在已不是血泉将领,倒一时失言了。不过慕容衍还是不动声色:“骐骥王陛下尚有不知,吾皇陛下在战局胶着之时,自引我族厉魂鬼卒精锐远路来援,恰与赛伦族盟友齐齐赶至,这一下两路并进,僵持之局顿告瓦解,那裂渊灵军一败涂地,却正是扭转战局的关键一着。”
“原来如此,久仰血泉鬼皇之名,惜乎缘悭一面矣。”千里骐骥眼神一转,“想那裂渊鬼国如此了得,犹难抵敌,必也是两族盟友高手辈出之故也,看看,便是这使节之中也是藏龙卧虎,不知……这位上灵如何称呼?”
千里骐骥袍袖一伸,正指向了池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