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斩魔士,虽然你留了胡子。”灵蟾真君忽然阴测测的道,他被羁押的所在距离甘斐不远,而甘斐和颜皓子、无食的交谈也一字不落的传进了他的耳中。
甘斐头也没有回:“我也记得你,我们在那片黑森林里见过,我一来就看到你了。”
荔菲纥夕没有离开灵蟾真君和盈萱,这回却是很仔细的打量起甘斐来。
“嗯,那个大闹屏涛坞的斩魔士,幸亏布奴莎的提醒,我们才没有贸然出手,你很了不起那。不过后来我听老蛤蟆……”盈萱也开口道,不过刚一提及老蛤蟆便即改口。“……我听灵蟾告诉我,那是我们弄错了人,但我现在才可以肯定,我们没有弄错。”
“也错也不错,那时候的我根本就不是曾经的斩魔士了,对不起,倒害得你们虚惊一场。”甘斐语带戏谑,回转过身来,面向灵蟾真君,颜皓子忍不住在一旁笑道:“这蛤蟆精就是抓住小爷的那个,娘妈皮的用那长舌头,腻心死了!(无食有气无力的抗议:“娘妈皮的不许照搬老子的粗口。”颜皓子白了他一眼,只作不闻。)还有那骚娘们,浪得很呢。”
灵蟾真君没管颜皓子的污言秽语,看着甘斐:“虽然不知道你又发生了什么事,但你确实和那时候完全不同了,和我一样,你的修为大有进境,便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甘斐耸耸肩,视线在盈萱脸上一撩,很快又感受到了荔菲纥夕注视的目光,他再看荔菲纥夕时,荔菲纥夕却又把头低了下去。
“有点眼熟啊,洛阳城里见过的。”甘斐一直没对荔菲纥夕太注意,现在看过去倒觉得对方其实颇为俏丽可人,“我很好奇,为什么她一个凡人女子,倒对你们两个妖魔如此回护有加呢?你们是不是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法子?我记得你好像也有过一个凡人奴仆吧?是个男的,还差点杀了我。”
盈萱没有记起甘斐说的是谁,毕竟那个眭术在撷芬庄的时日短暂,而盈萱也确实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过,这一提起倒是颇感费解,正在思索之际却被荔菲纥夕打断了:“他们不是恶人。”荔菲纥夕话刚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抬起头直视着甘斐,“他们不是那种凶恶害人的妖魔,我至少能在他们身上感受到真挚美好的情感,这是很多世人都不具备的。”
“可他们吃过人,血灵道的妖气触鼻可闻。”甘斐不以为然。
“吃没吃过人是你们判断妖灵善恶的唯一准则吗?”荔菲纥夕立刻接口。
甘斐笑了笑:“那得分他们是主动吃人,还是逼不得已。”
“这样说来,我们是罪大恶极。”盈萱悠然开口,表情有一种超脱物外的从容,“撷芬庄就是诱引**男人进来,然后吸尽他们的精血,最后食肉寝皮的地方。啊,我记起来你说的是谁了,那个人奴,就是他为了保命而用他自己同伴的血肉,让我们享用了一场烤炙大餐,知道是怎么烤炙的吗?他建议用渔网把他的同伴勒紧,让皮肉鼓突出来,然后活生生的割取而食,这是为了保持肉质的鲜嫩,那么我便要问了,你觉得这个人奴和我们比起来,谁更可恶?谁更该死?顺便说一句,为了表现他的臣服,他毫不犹豫的吃了人肉汤,他也吃过人了,那么你们伏魔道碰见这样的人,也是不由分说的立即取他性命吗?”
荔菲纥夕心头一颤,诸如此类的暴行,她已经不止一次的见过,邺都围城之时,被吃掉宫女的惨嚎声犹然在耳,过去了那么多年,这一幕幕还像噩梦一般缠着自己,在那个时候,人与妖魔又有什么分别?
类似的食人方式,甘斐也曾经听过,那是在屏涛坞中那虞洺潇要处决自己时半真半假的恫吓,便想一想也觉得不寒而栗,只是此际盈萱咄咄逼人的反问却使甘斐陷入沉思,他不好回答,而盈萱新的问题又来了:
“还是说,其实你们伏魔道判断一个妖灵该不该杀,并不在于他是否吃过人,而是他究竟是人类还是妖灵。”
“如果真像刚才这位离火鸦圣说的那样,妖灵一族早晚会绝迹于世间,可你们会发现,这仍然是个吃人的世界,到那时候,你们这些伏魔道又将怎么做?开始杀戮那些吃人的人?”
甘斐忽然发现,池棠、韩离以及嵇蕤栾擎天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交谈,却来到了自己身边,盈萱一连串的质问同样也触动了他们。
池棠首先想到的,是在虻山那场庆功宴中,说到的关于人肉的话题,那是上古妖族与人类开始争斗时,由虻山妖王麒麟布下的谣言,现在证明这种食人以增修为的血灵道法根本子虚乌有,但尽人相食的惨剧自来屡见不鲜,其中真正妖魔所为只占了一小部分。
话题又回到了那一晚在鄙陋客栈中与薛漾的长夜深谈,斩妖伏魔多是基于族类有异的水火不容,千百年来,伏魔道只将全副心神用于妖魔身上,却完全忽略了人心生魔,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或许这盈萱说的有道理,当真妖灵一族绝迹于人世,再不相扰,伏魔道接下来的使命便将是如何驱除心魔之祟。
……
突然响起的脚步声使众人一警,待看清了从林外走入的是一队玄衣犀甲的人间军士后,众人又松弛下来,不过俞师桓还是有些诧异,为何这些凡人士兵来的如此毫无征兆?按说以他的功力,当在几里开外就能感知到他们粗重的呼吸。
“吓,是伏魔道的。只管放心咧,俺们是鬼御营的,跟你们一伙滴,俺是罗老七!”罗老七粗豪的嗓音响起。
利用伏魔罗盘和鬼御营特有的潜行之法,罗老七率领的左卫军终于抵达了这片山林。待发现山林中妖魔受擒,伏魔道群相汇集之后,罗老七便现身来见,他没见过几个伏魔道中人,但对伏魔道并不陌生,且不说鬼御营教头祁文羽就是伏魔道鹤羽门门人,就是经历了洛阳城这满目疮痍之后,也知道伏魔道所起的作用了,况且临入洛阳城时,在城外他还随魏峰见过不少伏魔道力宗的高手。这下子出来相见,罗老七分明就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俞师桓倒是对氐秦鬼御营知之已久,祁文羽能当上七星盟贪狼部宿的副主事,很大原因也是为了招纳这鬼御营之故,俞师桓看那罗老七身高体壮,虽说是形貌粗犷,却也大有雄豪勇武之气,颌首道:“原来是鬼御营壮士,久仰大名。”
俞师桓还真不是客套之词,罗老七的名头他早就听祁文羽提起过,不仅是因为他是鬼御营中难得的高手,更是直接斩下了氐秦鬼君苻生首级的好汉,纵然大半功劳要算在池棠的火鸦神力上,但就那一手在鬼君弥天魔力前毫不示弱的刀法,也足以在伏魔道扬名立万了。
看来在鬼御营呆得久了,罗老七倒懂了不少礼数,还向俞师桓拱手相邀:“既是除了妖魔,不如就随俺回洛阳安歇,在这老林子里头杵着算个甚么嘛。”
“有劳壮士费心,七星盟另有要事,少停即行,就不叨扰了,多谢好意。”俞师桓微笑婉拒,不过过了这许久,北斗信灯的回音还没到,这令他有点不安。
“七哥,确是还有要事,尚请回覆国君陛下和魏兄,我和韩兄也要一并前去,待诸事大定,再来相见。”池棠知道罗老七一行是为了自己而来的,心下颇为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