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娟儿?霎时间,韩离犹如醍醐灌顶,他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串联起来了。云舞晴只是改的名字,最早舞晴不就是叫娟儿么?当然,云舞晴并不是娟儿,除了一模一样沉鱼落雁的绝世容颜,她们一个是妖类幻化的鲛人公主,一个却只是肉身凡胎的人间女子。
也就是说,韩离根本就和这位叫娟儿的姑娘没有任何交集,尽管从名义上,他曾是她的未婚夫。这内中的种种联系荒诞离奇又匪夷所思,韩离大生感慨之际,又不禁想到,事实上自己念兹在兹的舞晴,也就是云泣珠,她本来的形容根本就不是娟儿的样貌,那张在满目蓝晶璀璨之中陌生而又美丽的脸再次浮现于他的脑海。
韩离从一度渴慕期盼还带着些许莫名兴奋的表情中恢复过来,一如既往的深沉雍雅,虽然在内心,他仍然充满了失望遗憾并且悲伤的情绪,但他平静的向娟儿微微颌首,礼貌得像是循规蹈矩的迂腐士子。
“韩离错认了人,姑娘勿怪。”
娟儿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的一丝伤感,心中原先略有的反感和不满也在对方礼貌的致意下渐渐烟消云散,她有些不自然的裣衽还︾,了个礼,却一时不知道用什么合适的言语来应和。
“娟儿,我想你总应该知道……”还是无鳞在继续作着解释,“……他是大司马府的那位首席剑客,也正是那化身为你的云泣珠需要收伏的对象。也因此,你之后的种种际遇离合,都是源出于他。说起来,你和他还有婚约呢。是大司马和蓉夫人把你许给了他。”
娟儿脸一红:“那是那个女妖精,与我……”飞快的看了韩离一眼,却见到韩离已经转过身,似乎根本没有在意无鳞在说什么,可她也不自禁的将声音放低:“……何干?”杏眸偷偷的盯着韩离的背影,心里扑扑直跳,暗自寻思:他……他要真把我当作了那女妖精,依着婚约来寻我,这可如何是好?
吴平可是个精细缜密的人儿,如何还能看不出现在透洩出的烦乱尴尬的意味?登时乐呵呵的堆起笑:“哎呀,既是误会说开,如何还在这里逗留?来来来,快随我入内,耽搁了这许久,酒肴可都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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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炉缭绕着袅袅的青烟,厅堂飘溢着酒菜的香气。
吴平说的没有错,他们当真是在这里用着年饭。颇为敞阔的堂室内灯火通明,几方桌案铺摆开来,每一张桌案上都是杯盘罗列,还依着新年习俗,在桌案的正中央堆叠起厚厚的甜糯米糕,扎上了象征喜庆的红缎带。
最靠近门旁的席位是一个极为肥胖的黑皮大汉,满脸油光,甫一见到颜皓子和莎儿,双眼便是精光一闪,浑身顿时弥散出一股嚣狠蛮壮的戾气,吴平赶紧上前当头一打:“不动手!自己人!是贵客!”
转眼间,那黑皮大汉绷紧的身体就松弛下来,好像一堆刚被拢起便又往下流淌的油脂,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满脸憨笑的招呼道:“有客哩,咥肉,咥肉。”
“祀陵尉署尉官司马牛五,是个粗人,不识礼数,韩大人莫笑,不过他对付那种东西时,手底下可丝毫不含糊。”吴平介绍那黑皮大汉。
黑皮大汉身后是个精瘦精瘦的小伙子,吴平也指了指他:“祀陵尉署詹事陈三,本地人,以前跟滕大人是街坊,一来二去的倒熟了,滕大人看他手脚伶俐,又能吃苦,还不怕……那些东西,也就把他给招来了。”
那陈三固然是不住点头,露出笑容,可他看过来的眼神却有些茫然,似乎还没弄清楚状况,不过韩离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他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在吴平介绍的时候,他还不停的打着酒嗝。
韩离注意到那娟儿转到了右首旁的席位上,那里有个身形佝偻的老妪,看起来已是年逾古稀,不过精神倒挺健旺,看见韩离一行时,那老妪张开没了没几颗整牙的干巴巴的嘴唇,慈霭向他们微笑点头。
“这位是祀陵尉署詹事冯妈妈,哈哈,多是做些署里的杂务。”吴平故意凑到韩离近前,轻声续道:“她可是娟儿姑娘的义母呢。”
原来如此,韩离忽然想起刚才在前院那娟儿不也曾说来,是什么风姐姐护送她和婆婆同来建康的,料想她口中的婆婆便是这位冯妈妈了。韩离看着那娟儿附在冯妈妈耳边说了几句,一抬眼正和他的视线撞个正着,便又红着脸低下头去。
“小人吴平,这位是祀陵尉署尉官,阳翟时寔时公子,适才也都见过了,尉官吴凌吴大人,那就更不必说了。除了还有一位,另两个祀陵尉的女将可都跟滕大人在外,怕是要等年后才能见着了,来来来,韩大人,颜公子,两位姑娘,这里上座。”吴平将韩离几个往上首席位引,那里原先显然有人安坐,不过现在只剩下未动几箸的菜肴和残酒未尽的杯盏。
韩离算了一下,堂中一共是四席,那牛五陈三是一席,娟儿和那冯妈妈是一席,无鳞和吴平则坐在上首右席,按照每席两人来算,这代表最尊席位的上首左席是时寔和另一个人坐在一起的,韩离观察的很仔细,就在他们落座时,时寔悄悄收拾起两副碗碟,却转到了右边的案席上,和无鳞吴平挤到了一块,那么原本坐在上首左席的另一人是谁呢?
韩离的思忖暂时中断,因为娟儿正满脸通红的走了过来,只默默的端来了干净的杯盏碗碟和竹箸,那冯妈妈也和她一起,看来这是她们迎客款待的本来职司。
娟儿把碗碟放在了莎儿、洽儿那里,刻意回避开了韩离,还是冯妈妈置上了另两副,韩离友善的向冯妈妈示谢,又发现娟儿从头到尾没向这里看上一眼,拉着冯妈妈又一声不吭的回去了。
韩离淡笑,轻轻抚了抚项间的珍珠,觉得摸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韩大人知道的,祀陵尉是新立之署,还是诸位同侪第一次过年,所以我们哪儿都不去了,聚在一起用个年饭,吃些水酒,乐乐呵呵的算是欢度新春了。待年后滕大人他们回来,只怕又要开始忙了。”吴平向左首一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