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汀兀自怒骂不止,奈何官帽已被扯掉,人也被吊在了用以处绞刑的木架上,来往官吏将校见状都惊愕不已,看到周判官将要被吊死,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
“升起来!”
监斩旗牌官大喝一声,两名武士便抽动绳索将周云汀升起,一切就绪,只须把绳子把周云汀脖子上一套,半炷香之内就能要了周云汀的命。
周云汀心里暗暗叫苦,只道自己中了杨守亮排除异己的圈套,没想到杨守亮是这么个人,不过他并没有求饶,回过神来只是忧心在京城的妻儿老小该怎么办。
罢了,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己为朝廷而死,想来杜相公他们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如是一想,周云汀便交代遗言般高声嚷道:“杨郡公,您老大人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看看吧,周云汀死不足惜,只是可怜山南军民将士都要随杨守亮这匹夫遭殃了,唉!”
奉杨守亮命令监斩的旗牌官见周云汀如此强项,不由得恼怒,当即下令武士动手套绳子。
“我命休矣!”
周云汀哀叹一声,闭上眼睛默默等死,接着就感觉绳子套到了脖子上,周云汀打了个冷战,竟然不由自主的害怕起来,不过眼下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一绞两断算了!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绳子在脖子上半天,也不见武士砍断悬空绳,周云汀抱着必死之心上的法场,哪里忍得住如此折辱,不禁厉声怒骂道:“混账东西,要杀就杀,犹豫作甚!”
周云汀声音不小,围观的将校官吏正为他伤心,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可马上又意识到这是杀周判官的头,于是收起了笑容。
监斩官听到这话,不但不下令动手,反而折身返回了节帅府,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周云汀被架走,节帅府变得鸦雀无声,无论是幕府佐官还是朝廷任命的文武官吏,都不敢说一句话,武人少有懂得君臣大义的,对朝廷也无所谓。
文人不是和周云汀穿一条裤子,就是让周云汀被处死一事吓得噤若寒蝉,连对杨守亮的称呼都从大帅变为了节度大人。
杨守亮对此很满意,和陈彻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在问过众人有没有异议之后,很快就对接下的事情做出了部署。
思来想去,杨守亮决定不反。
事已至此,再无对抗朝廷的必要,如周云汀所言,山南一道绝非朝廷敌手,但必须先得到朝廷的保证,然后才能入朝,对他落井下石的李茂贞、韩建人等,朝廷也必须惩罚。
否则到时候没了兵权,某岂不是任人拿捏?至于朝廷的保证,一道轻飘飘的免罪诏书当然没用,要拿出实际的东西才行。
想了一会儿,杨守亮命刘志安起草认罪入朝的进奏章,决定明天就派人发往进奏院,让杨枢转达朝廷,只要朝廷加官进爵免罪,再遣使山南,他杨守亮立刻走人。
杨守亮让刘志安来写进奏章,文才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刘志安与刘崇望有旧,可以充当中间人与朝廷谈条件,比他自己出面要好得多。
心里正乱成一团的时候,旗牌官走了进来,杨守亮沉声道:“让你监刑,何故折反,莫非周云汀那老匹夫求饶了?”
“回大人,周云汀并没有求饶,反而……”
“反而什么?”
旗牌官一身冷汗,咬牙道:“反而嫌绳子在颈窝上磨来磨去,催促刽子手快些动手,因此属下特来大人,是快些动手还是慢些动手!”
咦,大帅不是要杀周云汀吗?
怎么受死的人嫌慢,动手的人却磨蹭,绳子一砍直接吊死得了,还来请示作甚?不少人都奇怪起来,刘志安则露出了明悟的神情,这是杀鸡儆猴!
杨守亮显然没料到这个情况,整个人一下子呆住了。
如刘志安所料,杨守亮此举固然有愤恨周云汀口出狂言的缘故,但更多是想籍此震慑山南企图唱反调的高官,倒没有真想杀了周云汀的意思。
在这个礼崩乐坏流行以下克上、杀帅逐官的时代,属下驱逐杀死节度使暴力夺权的例子并不少,但杨守亮并不属于这一类,乃是朝廷拜授,名正言顺。
随意处死朝廷命官,无论是道义上还是法理上都说不过去,而且他杨守亮也不是好杀滥杀的人,如无必要,勿要夺人性命,这是杨守亮的一贯原则。
可不杀人,就镇不住场子。
他杨守亮尚未跟李茂贞开打,手下的判官就开始劝降了,这还了得?
要是跟朝廷谈崩了,真跟李茂贞干起来,他周云汀肯定第一个投降,要是开了这个先河,一旦形势不对,山南上下就是人人言降的情况。
考虑到这一点,杨守亮才设计了假杀周云汀这出戏,让刽子手行刑的时候在周云汀脖子上反复磨,只要周云汀开口求饶,就立马放了他。
这样一来,既镇住了场子,也能保住不妄杀的名声,可哪里知道周云汀如此强项,不但不求饶,反而催促刽子手快些动手,不但杨守亮呆住,堂下群官也愣住了。
到底杀不杀周云汀?
堂下二十几双眼睛看着,不管杀不杀,名声都没了,想到这里,杨守亮牙一咬,决定先杀了再说,周云汀啊周云汀,本帅只能对不住你了!
“大帅且慢!”
杨守亮刚要张口让监斩官出去行刑,面前突然站出一人,定睛一视,正是刘志安。
刘志安拱手道:“大帅,请听刘志安一言!”
杨守亮怒道:“若是为周云汀这目无尊上的匹夫求情,那就不要说了,本帅心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