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定国之后,圣人亲自编纂《武经》,设立讲武堂。
又将龙象、先登、大凉打散旧部,再收拢各地豪雄的残余势力。
最终建成十七支纵横天下,所向披靡的虎狼之师。
其中,鹰扬、威武、豹韬,乃是攻城拔寨的百胜铁骑。
几乎攻无不克,鲜有败绩。
三支卫军的大统领、总兵、参将、都尉……凡五品以上的武官。
多半都有大凉军背景。
要么父辈曾是杨洪旧部,
要么自己的出身沾亲带故。
也正因此,这些人的升迁速度很快,堪称平步青云。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盘根错节的杨家山头。
“鹰扬卫与我,都只听命于义父。”
赵无烈正色以对,沉声回道:
“只要义父您还在,大凉的军旗不倒,军心就不会散!
大家都没有忘记,当年圣人逐鹿天下,驱逐百蛮,是义父率先攻破西垒壁!
也是义父和晏帅一齐大破元都上京,以三十万的兵形势结合风林火山四势,硬生生冲杀国师拔思飞!
后来,义父带兵远征岭北,以少胜多,将百蛮皇族悉数镇杀于捕鱼海!
义父的赫赫声威,那是一战又一战打出来的!
太子想打压从龙功臣,却要看三大卫军答不答应!”
听闻赵无烈的这番话,杨洪眼神恍惚。
耳边似是传来金戈铁马,战鼓轰隆的庞大声音。
他垂下头颅,想起封爵国公的捕鱼海之战。
自己亲率五千精骑,衔枚卷甲,截杀百蛮皇族所统领八万军士之众。
大凉军,杨字旗,所过之处,血肉成泥!
之后,俘获后妃、公主、皇子,以及各种达官贵人,约莫三千余人。
挟带的牲畜,足有九千多头骆驼,十余万头牛羊。
另外,大批金银丹药粮草等辎重,装满五千辆大车。
当时卸下的铠甲、兵器,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杨洪不仅放了一把冲天大火,将大帐城池悉数焚毁。
还把百蛮皇族的直系血裔,全部杀绝,未留一人。
辽东关外,那些苟延残喘的残余部族,至今没能统合起来。
很大原因就在于,皇族彻底覆灭,群龙无首。
彼此都成了一盘散沙,整日沉溺厮杀内耗,再难恢复往日的辉煌。
“黄须儿,老夫会保住你的位子。
太子讨来那封圣旨,无非就是逼老夫低头服软。
圣人当前,任谁都要退这一步。
刺杀之事已经败露,那个辽东泥腿子拿到一块铁鹰令牌。
哪怕血鹰死士,未曾登记在兵部名册,武功、兵器也查不到具体来历。
但有此物,你的干系就洗不脱。
甚至可能祸及鹰扬卫,攀咬国公府。”
杨洪语气缓慢,一字一句似有千万斤的沉重分量。
“义父放心,孩儿自会认罪,绝不牵连旁人。
哪怕下进诏狱,严刑拷打,亦是如此!
若义父不信,孩儿大可以写一封认罪文书,再服毒自尽,断去国公府的后患。”
赵无烈面色不变,那双碧眼闪过冷意。
他反应很快,立刻猜到前因后果。
应该是孟长河背叛,让辽东泥腿子得到铁鹰令牌。
此物上呈东宫,引来太子的兴师问罪,掀起轩然大波。
“白含章要追责,让国公府杀子抵命。
圣旨当前,老夫不可能置之不理。
但是鹰扬卫大统领的位子,绝对丢不得。
没了兵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更难善终!
所以,只能委屈榷儿了。”
杨洪面无表情,冷漠吐出这一句话。
“义父!”
赵无烈悚然动容,眸中绽出精光:
“二公子……将来还要承继国公爵位!
义父,您有那么多义子,不差孩儿一人,鹰扬卫大可交给其他兄弟!
就用我这条命去抵东宫怒火,当是报答义父传艺提携的如山恩情!”
杨洪面上似有几分悲凉,摇头道:
“晚了,老夫已经接旨,让榷儿认下罪名。
义子、亲子,老夫向来一视同仁,无论失掉哪个,都会心痛。
黄须儿,自今日起,你要把鹰扬卫牢牢握在手中,等待天时将至。”
他所收的十三个义子,赵无烈最孝顺,凡事都为国公府着想。
拿他出去作为弃子,平息此事,是个好选择。
但,杨洪舍不下鹰扬卫。
担心会给白含章借题发挥,夺走兵权。
冷静权衡之下,唯有抛掉亲生骨肉的杨榷,方能了结这场临头大祸。
“义父!二公子这笔血仇,无烈记在心里,日后必报!”
赵无烈咬牙切齿,他万万没有料到。
这场必定功成的埋伏刺杀,竟会失手。
而且还让那个辽东泥腿子找到铁证,将脏水泼到凉国公府头上。
一步错,步步错,连累义父牺牲亲子。
“去吧,天时到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杨洪不再多言,斩断灌入铜盆清水的无形气机。
那方圆镜倏然破碎,光影消散。
屋内漆黑,并未点灯。
“元天纲的命书有云,破军性恶,惟紫微可以制之……我偏不信。”
这位国公爷缓缓挺直佝偻的腰身,眉目之中杀伐决断。
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震得虚空抖动如浪。
他抬手捂住心口,那张铁铸似的威严面庞,不住抽动起来,化为狰狞之色。
“丧子之痛,如同刀绞!”
轰的一声,雕刻四爪大龙的红檀桌案,炸成极为细微的木屑粉末。
体内的血气如大潮拍岸,冲击寸寸血肉,根根筋骨,发出金铁相撞的刺耳声音。
隐隐约约之间,似有一张猩红粘稠的血肉王座浮现出来。
号角、战鼓、马蹄、刀兵、大纛、残阳……诸般意象载沉载浮,显化出来。
“哼!本公心神,岂是随意撼动!”
杨洪眉锋一挑,如刀枪突出,铮铮颤鸣,崩灭虚空之中的莫名变化。
“白含章,既然你做初一,休怪本公做十五!
辽东这个烂摊子,本公替你掀了!”
……
……
“纪九郎,你好大的胆子!”
天京的国公府邸,杨榷怒不可遏,戟指喝道:
“擅闯当朝国公的大宅,打伤家丁护院。
当真以为有北镇抚司包庇,就可以无法无天不成?!”
他望向那袭白蟒飞鱼服,脸色阴狠。
恨不得调动府中供养的江湖高手,将其当场打杀。
只是……
此子已成气候,实难镇压了!
别人也许不知道,杨榷心中清楚得很。
那些东倒西歪滚了一地的护院家丁,个个都是军中退下的虎狼悍卒。
以一敌百,也许有些夸张。
但以一敌十,绝对没有问题!
结果却拦不住初入换血的纪渊,甚至都无法近身!
从此可以推测,这个辽东泥腿子恐怕从那座洞天之内,得到极大地好处!
“杨二公子,分明是你仗着令尊为一朝国公,
视朝廷法度如无物,连东宫谕旨都不放在眼里!
本百户代太子宣旨,见我如见殿下,
你却要我从侧门进出,究竟是谁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