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你是哪一路好汉?竟敢在天京城里半道打劫北镇抚司千户?!素不相识就要尝尝我买的卤牛肉?
多大的脸啊!纪渊心思微动。眼皮不由地跳了一下。还以为遇到什么大隐于市的世外高人。
却不成想。锐烈眸光轻扫而过。结果大失所望。其人头发花白,皮囊衰朽,很明显的气血枯败之相。
双眼浑浊,黯然无光,恰如风中残烛。绝非是擅于敛气藏息的武道真修!
完全就是平平无奇的小老头!谨慎起见,纪渊心神沉下,勾动识海的皇天道图。
哗啦!华光如浪,荡漾开来。映照身材高大的白发老者,仍旧没有发现丝毫的异常。
“看来是我有些疑神疑鬼了,经历这么多,现在瞧谁都像四神的爪牙……”纪渊自嘲一笑,仔细一想,天京城是圣人脚下。
就算域外四尊落子布局,充其量也就拿点小鱼小虾做先锋、当炮灰。像是真正打头阵的天选、圣子,轻易不会放进险地。
再者,连奇士与灭圣盟联手打造的众多鼎炉,都没瞒过皇天道图。更何况其他!
“我说年轻后生,你是耳朵不好,听不见老夫讲话?还是舍不得牛肉?”白发老者双手拢在袖内,语气还是那般不曾改变,淡淡道:“老夫不白吃你的,自有好处给你,绝不让你吃亏。”晓得不是来历莫名的武道高手,纪渊便就放松下来。
听到白发老者这般大的口气,他险些笑出声,暗自腹诽道:“不清楚底细的,还以为你是哪位六部尚书,或者内阁大学士呢!”对方这番做派,像极了自己上辈子见过的江湖骗子。
靠着一身挂满仿品勋章的军装,就敢自称首长那种。
“老丈何不自己去城东买上两斤,如今恰逢年节,守着这城隍庙也冷清。用卤牛肉下酒,既能壮气,还能养身。”纪渊也没多做计较,笑呵呵说道。
他今日虽未穿五品千户的大红蟒衣,可这身常服料子也不差,乃织造局的上等手艺。
袖口是祥云捧日,衣领是水波白浪。俨然是一派贵气,绝非寻常人家。
但凡是有点眼力劲,也不至于骗到自己头上来。要知道,平常百姓就连见到北镇抚司的云鹰缇骑,往往都是避之不及。
更别提主动招惹一位正五品的千户了。
“后生,老夫若出得去,也不会跟你要了。”白发老头摇了摇头,缓缓转过身,显出几分苍老之态。
“城东徐记卤牛肉的滋味,是许久没尝过了。”纪渊本想掉头走开,闻言却是停下脚步。
人或多或少都有尊老之心,他似是想到上辈子教他识字的爷爷,轻叹一声道:“老丈过年还要守着城隍庙,的确是辛苦。这样吧,我也不要你的好处。匀出一半的卤牛肉,就当是孝敬城隍爷了。”纪渊对于白含章的那句评价,傲上而不忍下、欺强而不凌弱,向来深以为然。
这个白发老者兴许是瞧见自己衣着不俗,想着忽悠一顿酒肉打打牙祭。
无非就是被占点便宜,倒也没什么大碍。念及于此,他提着食盒,走过牌坊往大殿去。
这座城隍庙修在外城,放在天京三十六座坊,算不上很堂皇阔气。主体为红墙泥瓦,过了平常贩夫走卒摆摊做生意的宽敞广场,便是一道仪门耸立。
共有两副对联,一是
“阳世之间积善作恶皆由你,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一是
“世事何须多计较,神界自有大乘除”。后面挂着一只很大的算盘,刻有四个铁色大字。
不由人算!旁边再立着一块石碑。亦是用朱笔描摹出八道艳红字迹。为善者昌,为恶者亡!
“浩荡国运汇聚,人道龙气垂流,难怪压得住琉璃厂的百鬼夜行。”纪渊瞥见这些若有所思,景朝定国之后,圣人册封天下城隍。
因此,各地府州处处皆有城隍庙,平头百姓人人皆拜城隍爷。天京城中更是夸张,每一座坊里都有殿宇供奉。
内城好几座城隍庙都修得很是气派,比起佛寺、道观,强出数倍。不过也正因如此,城隍庙处处都是、城隍爷处处都有。
像外城这种破落地方,反而没多少香火。
“年轻后生心地不错,这年头懂得尊老的后辈越来越少,世风日下啊。”听到纪渊愿意给出一半的卤牛肉,白发老者开怀大笑,全然不见刚才的佝偻老态。
“果然是装模作样的江湖骗子,年轻人不尊老,多半是你这种为老不尊的太多。”纪渊嘴角一抽,心里嘀咕两句。
却也没去在意,随手把油皮纸包好的卤牛肉递过去。
“后生不进来拜一拜城隍爷?”白发老者并未迫切接手,而是轻声问道。
他站在门槛之内,约莫九尺高,并不像同龄的老人那样瘦小干瘪。若非麻衣布袍,穿得单薄。
皮肤粗糙黝黑,双手磨出层层老茧。好似种庄稼的老农!兴许,纪渊真有可能将其当成,某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兵部大员、兵家大修。
“咱不是拘礼的俗人,城隍爷放在心里就好。天天跑到庙里跪拜烧香,多半是所求太多,贪得无厌。这种货色,城隍爷若有眼,估计看着也烦,恨不得一道雷劈下来。”纪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修持皇觉寺的《不动山王经》,也算半个佛门中人。
到如今都没跪过佛祖,拜过菩萨。更何况是受圣人册封的城隍!
“你这后生,满口大道理,心意却未必诚。算了,算了,不拜城隍也没啥关系。”白发老者哼了一声,拿过那半包卤牛肉,也顾不着已经冷了。
扯开油纸,拈起两片,放进嘴里尝了尝滋味儿。而后,砸吧几下道:“城东徐记的味道确实不错,只是没咱婆娘做得地道,差了些意思!”纪渊挑动眉毛,似是有些惊讶。
这个口气大得惊人的白发老者,居然还娶了婆娘?随即,他又想到城隍的庙祝虽然属于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