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户,为何不直接把孟风来拉下水?
他一个外人守着辽东门户,平时没少受本地豪强的排挤。这些年吃了许多夹板气,未必真个心向定扬侯府。」
高阁顶处,童关半弯着腰束手而立,疑惑不解问道。
自家千户选中靖州,从它入手引为地盘,并非毫无理由。童关知道,纪渊离京之前,曾经得到敖指挥使的默许。
将关于辽东数府各州大大小小的一方主事,其每年都要更新的卷宗文书调出誊抄一份。
这本来不合规矩。
但坐镇黑龙台的督主大人没在,所有事由两位指挥使一言决断,自然也没谁敢于站出来挑刺。
所以对于孟风来的情况,自家千户知之甚详。
这位靖州主出身上阴学宫,座师乃是当今吏部尚书赵从哲。
其人不以诗书经典见长,放在文坛上没什么名气,但却有着沙盘对垒守方从无败绩的惊奇表现。
要知道,上阴学宫拢共分出五科,经义、策论、兵务、算学、古史。孟风来其余几样平平无奇,唯独兵务和算学极为出众。
前者考校攻守形势,后者则是各种疑难题目。
据说,孟风来修学之时,哪怕跟各科博士沙盘对垒也是不落下风。尤其每每负责守城一方,其防御堪称铜墙铁壁水泼不进。
由此得到学宫祭酒不吝赞誉,说是有王玠之风。
而后者,乃是以一座孤城独钓中原三十六年的武庙名将!这份评价,不可谓不高!
「如果北镇抚司忽然下来一条强龙,让你转投过去,说要联手扳倒本官,你作何想?」纪渊两手撑在栏杆上,淡淡问道。
「属下自然当作耳旁风,如实汇报于千户。」
童关心头一凛,恭敬答道。
「空口白牙就要让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对你纳头就拜,本官可没有这样的王霸之气。孟风来扎根靖州这么多年,一个外人坐稳主事大位,始终岿然不动,没被抬走。
全靠忍字诀修得精深。」纪渊摇头笑道
「辽东八府一直都是武将大于文官,你可知道这位孟大人,曾让定扬侯的骁将董敬瑭指着鼻子羞辱讥讽,说靖州是白山黑水之门户,你孟风来可要好好地看好家、守好门。
这话里话外,不就是骂孟风来是看家护院的一条狗么。换作你,堂堂一州之主受此欺侮该如何?」
童关面皮一抖,不禁咬牙道
「自是掀桌而起,拔刀而向,即便斗不过董敬瑭,也要溅他一脸血。」纪渊并不意外,忍辱负重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却并非人人都可做到。
所谓城府与心术,乃是一次次历练打磨,世间少有天生便喜怒不形于色的枭雄豪杰。「孟风来没有翻脸,反而笑言'为朝廷扼守边关是臣子本分。
他可能跟定扬侯府并非一条心,但也不见得就要投靠咱们?谢明流乃自以为是的墙头草,觉着有底气坐山观虎斗。
殊不知,相争之前,本官与定扬侯,首要便是拿土鸡瓦狗打牙祭。
孟风来则是聪明人,他晓得北镇抚司与定扬侯府一旦摆明车马,自己就要选边。所以才会故意等几日,等到看清楚情势,方才过来拜见。
这位孟大人今日一会,无非想试探我,究竟有没有那个决心、那份底气!敢于掀翻辽东这片天!」
纪渊仰头望向山雨欲来的阴沉天穹,低声笑道
「贺兰关的豺狼梁种被我一脚踩死,还剩下恶虎董敬瑭。
莽山归昙州,呵呵,孟风来丢掉的颜面,本官替他找回来。」童关念头一转,顷刻想通关节,自家千户是要收孟风来的忠心。
倘若连定扬侯麾下的骁将董敬瑭也被踏平,辽东边将一个个就该都坐不住了。只要乱掉方寸,便会露出破绽,再怎么坚固的铁板一块,必然不攻自破。
自古以来,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等到千户的大势一成,屹立辽东数十年不倒,几乎盖过煌煌大日的郭字旗,就该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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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后,纪渊回到练功的静室。实际上,他并没有童关想得那么深。
只是依着前世办案的思路,分清楚辽东之症结的主次缓急。孟风来可以拉拢,也有用处。
因此纪渊以礼相待,打算徐徐图之。
而董敬瑭是定扬侯府养的恶犬,主子松开牵住的绳子,他便逮谁咬谁。
这种注定要成为对头的劲敌,无需在意半分情面,比谁拳头大、手段硬就行。「面对盘根错节的复杂线团,一时半会理不清,那就该快刀斩乱麻!」
纪渊盘坐冰凉蒲团上,眉心轻跳,念头一闪,从牟尼宝珠内取出那方玄胎精英。
约莫磨盘大小,萦绕庚金煞气的奇物,许是受到青色命数【功德】的吸引,散发出欢呼雀跃的浓郁灵性。
「借你一用,他日相还。」
纪渊心神传音,两指并拢点在那方玄胎精英上。
下一刻,磅礴无匹的气血真罡凝练似剑,重重地轰进去。喀嚓、喀嚓!
仿佛冰层皲裂,那方玄胎精英,瞬间绽开蛛网也似的大片纹路。噼啪一声!
大团大团的庚金煞气,霎时喷涌而出。
如若厚实的云雾弥散,眨眼间就填满静室!
每一丝细微的气流,都蕴含着无比锋锐的森寒意味,足以割伤肌体,冻裂心神。
纵然钢筋铁骨置身其中,刹那间都会变得千疮百孔。
「此物聚集天地造化之功,五行精英之气,只用来淬炼灵兵,打磨锋芒,未免可惜。炼入体内,合以筋骨,化为真罡,才是正道!」
纪渊念闪之际,周身十万八千毛孔齐齐张开,不住地吸扯细若游丝的庚金煞气。
元磁真罡品质极高,倏然流转如磨盘旋动,将打散开来的玄胎精英,悉数炼化,收拢入体。
精神无形无质,内息无形有质,真罡则是有形有质。它可以看得见,也能摸得着!
更能凭空摄拿牵动元气,驾驭水火熬炼虚空!所以才得一个「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