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荫一脸坦然,享受着众人的吹捧。光是如此还不够,他还举起酒杯,借着敬酒的姿态,向章教员说道:
“学生临时书就的曲子,定有许多不足,还请先生赐教……”
临时书就?你小子倒是也没说错——这么一首复杂的大曲,可不就是只能现场“书写”么!要说你是临时创作的……你觉得我傻吗?
但话又说回来,只要是新曲,谁也不能说这不是夏承荫的原创!前提是曲作者本身不追究……
章教员心里有数,他捻着胡须,心里想的却远了——他今天是被夏承荫请来的,说白了,就是给夏承荫站台捧场的!可如果马屁拍得太响,好话说得太过,难免又太谄媚,失了师长的尊严。
但章教员此刻能端坐在这儿,还因为另一件事——就在大前天,他收到了一封梨川夏家老太爷的亲笔信。措辞很客气,一再请他关照这个独孙……夏老太爷代表着夏太傅,而夏太傅又恰好是如今文坛中的“明星”,以他正值鼎盛的年龄来看,在政坛上起码还有10年风光。夏家不是世家,不太会走修行这条路,夏承荫作为夏太傅独子,以后从政几乎板上钉钉。
章教员是一郡公学的教员,是个“事业编制”,不是文宗出身,也没有什么靠山,如果就这么下去,一辈子也就是个教员了。可夏老太爷的信,夏承荫与他的师徒关系,都让他原本有些“恬淡”的心思活络了起来。内心里,他已经倾向于抱上夏家的大腿了!
这也是为何他邀请孟教员同赴宴席,虽然被后者拒绝,但他依旧决定出场的原因。
章教员这些念头一闪而过,眼下他必须为大腿的儿子做点什么。于是他轻咳一声,然后用一种文人学究特有的语气说道:
“浮云过太虚,大梦谁先觉!我听夏生此曲,已经有‘道理’之韵了!”
好嘛!好家伙!道理道理,这已经不是吹捧了,而是把这曲子抬到了一种大道、至理的层面了!众人都是学问人,一听这话心里都不禁对章教员“鄙夷”起来——您真是有水平,这马屁拍得另辟蹊径了!
可话说回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艺作品本就是有很强的主观色彩,评价更是看评论者自身的喜好。这曲子本身不俗,也确实大气磅礴,章教员把它往“道”、“理”上面去凑,还加上了“我认为”的前缀,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先生所说太对了!此曲本就是我某日……不对,某夜观星河所得!所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那种直指大道的灵感一下就让我思绪万千,才有了这首曲子的雏形……刚刚先生既然说‘浮云过太虚,大梦谁先觉’,我决定,这曲子便命名为《梦游太虚》,如何?”
无耻……你刚刚还说是你临时写的,现在又说是某日观星有感……梦游太虚,你怕不是要上天?
在场不是没有不懂音律的。这曲子有气势不假,总归也不是完美的,回味起来,它的前奏到高潮有些拖沓,完全通过一节一节的音调攀升和旋律起伏来营造气势,乍一听还好,但多听几遍,就会觉得“形式重于内容”了。换句话来说,它本身的主旋律,还真没什么记忆点!
说通俗点,以现实中的某些奏鸣曲为例,这种曲子篇幅很长,叙述性很强,但大部分的旋律人们听完就会遗忘,只有小部分的精彩段落,会被人记下来。而恰恰是这几个精彩小段落,才决定着这首曲子能否流传广泛。
这一点,在文艺方面是共通的。又比如一首诗,不可能通篇都是名句,那样反倒不显精华了。有一两句点睛之笔,就能让诗的档次骤升!
而夏承荫这首曲子,恰恰属于“没毛病、但也没有太精彩的点”。这也难怪,那位为夏公子捉刀的前宫廷乐师,本就是擅长这种波澜少、整体雍容华贵(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曲风,又是硬憋出来的,灵感没到,哪会有什么精彩段落……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周道安可不会管这些。作为对手,他要做的就是挑刺!如同夏承荫说清心普善咒只是小曲一样,这首大歌就算无的放矢我也得给你找出毛病来!
“夏同学这首曲子不难听,但若要说多好,我实在是感觉不到。”周道安开口了,“如果这曲子能表现太虚幻境,那这幻境也太平平无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