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中发生了一件怪事,城中一家叫清乐苑的青楼遭了贼,楼里好几位清倌人攒了半辈子的赎身钱被盗,两个照顾楼内姑娘起居的丫鬟身死,死状极其惨烈。
丫鬟的主人,两位清倌人受了惊吓,谢绝了平日里百般讨好的老爷们,好在楼中嬷嬷虽然是个掉钱眼儿里的货色,但在当下刚发生命案的关头,还是忍住心疼,半关了楼,暂不接客。
毕竟此事太过重大,再无眼力见,老嬷嬷也不会在此关头去捡血馒头吃。
此事已经上报城中巡防司,司监勃然大怒,迅速派人勘验现场,严令手下负责此事的捕头两日之内必须捉拿凶手归案,毕竟,两条人命,这还是那位剑阁出身的府守自上任以来遇到的头一遭命案。
平常别说命案,就是妖族也从来不敢来犯云州,有的也早早成了群山不知深里那些不辟谷,爱“多管闲事”的剑修们剑下的亡魂。
但是,奇怪的并不是命案本身,而是一筹莫展的受命捕头在十二个时辰之后,依旧像只无头苍蝇一般,找不到丝毫线索。
捕头姓黄,中年光景,眼神和蔼,一副老好人模样,为人老练,办事周密,尊老爱幼,为云州百姓办过不少实事。
上能查出城中拐卖儿童的妖族,挽救一个个濒临破碎的家庭,下能为李大妈争取与邻居宅子相隔公共小巷的使用权,为刘家胖闺女被私塾同窗欺负,缉拿罪魁祸首并代其师长惩以《弟子规》百遍,凭借桩桩壮举,深得民心。
不过常年的安逸,让这位也曾踌躇满志的捕头渐失了热血。
衙门中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知道一个道理,云州衙门就是个闲差。
天下正道之首云起之地,剑修多如牛毛还嫉恶如仇,一言不合就喜欢问剑。
如果不是世俗世界与修行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怕连衙门都省了。
山上人讲宗门铁律,山下人讲世俗规矩,这也是衙门尚存,没被冲脾气的剑修取代的原因。
……
没有线索,已经薅自己头发十二个时辰的黄捕头,无奈之下,拜访了城中驻守的百业亭,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寻得突破口。
同时,很久没有处理这种案子的黄捕头,心头似乎有团热血死灰复燃,以及一丝丝被委以重任,在上头催促施压下久违的兴奋。
……
城中一处酒楼,黄捕头愁闷的喝了杯并不醉人的梅子酒,脑海里不断复盘着案件之中的疑点以及断断续续根本串不起来的线索。
半响之后,黄捕头抬头望向窗外,看了看昏暗的天色,随手将桌上薅自头顶的发丝扫落,默然起身,扔下酒钱便出了酒楼。
天色已晚,长街尽头已有更夫敲响了木梆,命案发生后,城中宵禁两晚,街上此刻已无人影。
黄捕头站在酒楼外,吹着凉风,放空脑子,眉眼微醺,直到酒楼掌柜打烊,灭了灯笼,关上大门,随后沉浸在挫败感中的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位同僚神色难看,来到他的身前,低头耳语片刻,黄捕头愣了愣,本就不重的酒意荡然无存,他蹙额忍不住骂了声娘。
城南的巷子里又发现一具尸体,死状比之青楼里的两个丫鬟更加凄惨,四肢不全,仵作无法辨别死者身份,只能等明日有家属失踪的百姓自己来官府报案。
同时,第二桩命案让他迅速意识到,凶手是个疯子,他在刻意激怒官府,或者说激怒府守。
黄捕头不再犹豫,对着同僚交代几句,随即立刻离开酒楼,来到了一处油铺,推门而入,一位相貌普通的掌柜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二话不说便引他入了后面厢房。
“怎么样?”
“厨子去了停尸房,已经验过了。”
百业亭中能人众多,黄捕头早有耳闻,比如擅追踪的更夫,擅掘坟的菜贩,擅打探的油翁,以及擅验尸的厨子……
大概是身份特殊的缘故,每次见这些百业亭中隐藏在各行各业的探子们,都跟偷偷摸摸见养在外面的女人一样,莫名的刺激。
另外,按照明面上的规矩,朝廷正规衙门机关不得擅自与圣皇耳目有所牵扯,但正所谓只要钱到位,天下总没有办不成的事,如果有,那是你钱没给够。
黄捕头来到厢房后,从怀里摸出一只钱袋,掂了掂,扔给油铺掌柜,脸皮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平平无奇的中年掌柜顺手接下,表情一成不变。
“有何发现?”
相貌普通的油铺掌柜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道:“非人所为,精气尽失,神魂残缺。”
进入状态很快啊,不愧是这一带的老油子,黄捕头忍不住在心头吐槽。
可当听到他的话,头心却是倏的一沉,“妖族?”
掌柜默然点头,递给黄捕头一只瓷瓶。
“这是?”
“尸体上残留的血迹,不是人血。”
黄捕头接过瓷瓶,有些疑惑,“凶手受伤了?一个普通凡人如何伤得了体魄远超常人的妖族?”
“还有什么发现吗?”黄捕头看着瓷瓶,追问道。
掌柜的犹豫了片刻,说出了奇怪的点:“先前那两个丫鬟虽也死得凄惨,但手法都还在规矩以内,不过……”
黄捕头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打断到:“第二桩命案却彻底暴露了凶手妖族的底细,甚至已经越过了规矩,死者身体可有何异样?是不是…”
“不是修行者,体内经脉未经开拓,凡人无疑。”
黄捕头脸色有些难看,没有再说话,心里最后那点侥幸也荡然无存,不是山上的恩怨,那便有些麻烦了。
再仔细琢磨所有的线索,青楼,丫鬟,无名尸,手法越来越残忍,甚至不惜暴露自己……
现有的线索,更像是那妖族修士故意留给他们的。
黄捕头有些憋屈,但是查到这里再憋屈也没办法,修行者,由修行者来处理。
……
衙门停尸房,为了减缓尸体腐烂的速度,停尸房建在了地底,并以阵法维持其中温度始终适宜尸体保存。
因为常年不用的缘故,这里早前曾被改建成了冰窖,囤积了大量的冰块,云州百姓平时的生活用冰,有近六成来自衙门的冰窖。
寒雾蒙蒙的冰窖内部,两个被黑袍笼罩的身影正站在一具掀开白幕的残缺尸体前。
两人的衣袍极为宽大,全身都被遮掩在漆黑的袍子里,其中一袭黑袍看着那具死后面目全非,身体残破不堪的尸体,以沙哑生硬的声音说到:“刚好来晚一步,身份已经暴露了,咱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