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登感到有什么灼热的东西贴着自己的身体飞过去。</p>
紧接着，一股股火辣辣的触感与针扎般的痛感，自他的右腰间传出。</p>
“啧……这玩意儿果然不好瞄准！”</p>
北原耕之介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弯曲左手拇指，扣下击锤。</p>
只见他的左手掌里，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银色的左轮手枪，枪口处仍冒着淡白色的硝烟。</p>
毫无疑问——刚才贴着青登的躯体飞过去的，正是左轮手枪的子弹！</p>
青登对这个时代的枪械没有什么了解，所以他认不出北原耕之介手里的这把枪是什么型号、产自哪国。</p>
但遑论是什么枪……哪怕是老掉牙的燧发枪，其威胁也不容小觑。</p>
“没想到你居然还藏着这种武器……”</p>
青登不敢将视线从北原耕之介的身上挪开，他在紧盯对方的一举一动的同时，以余光打量适才被枪弹“射”中的地方。</p>
不幸中的万幸——北原耕之介刚刚射出的子弹并没有贯穿青登的身体，只贴着青登的腰身掠了过去，仅拉出一条正不断向外渗血的红痕。</p>
“说实话，若非万不得已，我真不想用西洋的短铳来对付你。”</p>
这时，北原耕之介淡淡道。</p>
“西洋短铳与其弹药很难得，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来了这一把与仅有的六颗子弹。子弹打掉一发就少一发。”</p>
“橘青登！觉悟吧！纵使你是仁王，也敌不过火器！”</p>
“你的刀挥得再快，还能快过枪弹不成？”</p>
说到这，北原耕之介露出仿佛胜券在握的得意笑容。</p>
那些还活着的他的部下们，此时也纷纷面露欣喜与劫后余生的庆幸。</p>
他们纷纷后退，拉开与青登间距。</p>
在距青登7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以北原耕之介为中心，组成半包围青登的扇状阵型。</p>
也不怪得北原耕之介等人那么得意。</p>
虽然激进派的攘夷志士总嚷嚷着什么“洋枪队、铁甲战舰不足为惧”、“只要抱定必死之心、贯彻武士道精神，就能天下无敌”，但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在排枪射击与万炮齐鸣面前，刀枪剑矛皆为浮云。</p>
此般道理，早在三百年前的战国时代，织田信长调集3000挺火绳枪，于长蓧合战中一举击溃驰名天下的武田骑兵队时，便得到了最佳的印证。</p>
清水一族乃势力范围遍及整个关东地区的“江户最强雅库扎集团”，海外走私乃他们的财源之一，身为清水一族的干部的北原耕之介，拥有一把左轮手枪倒也不算什么不可能的事情。</p>
“北原大人！快！射死橘青登！为老爹报仇！”</p>
“北原大人！开枪吧！”</p>
“杀了橘青登！杀了橘青登！”</p>
北原耕之介的部下们不断怂恿北原耕之介，要求他快点开枪，尽早结果了青登。</p>
然而北原耕之介却不为所动。</p>
他就像是石化了一样，枪口直直地对准青登的胸膛，就这么保持着举枪的姿势，迟迟不肯扣下扳机。</p>
“北原大人？”</p>
“大人，你怎么了？为何还不开枪？”</p>
一时间，一束束疑惑的视线，落在北原耕之介的身上。</p>
眼尖者此时无不注意到北原耕之介的脸上聚满了凝重的阴云。</p>
并非是北原耕之介心软了、想留青登一命。</p>
事实上，即使不用部下们提醒，他也很想立即扣下扳机，把青登打成“漏水的葫芦”。</p>
他之所以突然一动不动，不为别的，纯粹是因为青登刻下的反应，令他甚感奇怪。</p>
在北原耕之介的认知里，除了极个别不知世界之大的井底之蛙以外，这个世上就不存在不怕火器的人。</p>
但凡是看见对手掏出火器的人，应该都是大惊失色、恐惧万分才对。</p>
然而此时的青登，却异常地淡定。</p>
在看见他竟持有左轮手枪后，青登先是惊了一下，然后很快地就恢复镇定，一脸平静地与他对视。</p>
一副视左轮手枪于无物的模样。</p>
一副不把火器放在眼里的模样。</p>
倘若是旁人，北原耕之介会觉得对方定是在虚张声势。</p>
可对面之人是橘青登……是那个自横空出世以来，就靠着一把刀创造了无数奇迹的仁王……这就让北原耕之介不得不犯嘀咕了。</p>
——难道说……橘青登他能“斩弹”？</p>
想到这，几滴冷汗从北原耕之介的额间渗出，然后顺着其脸颊滑落而下。</p>
斩弹：顾名思义，即可以用刀拦截、斩落飞行的枪弹！</p>
对不通武学的普通人来说，或许会觉得这相当不可思议，甚至感觉匪夷所思，但此乃真实存在的神技。</p>
在清水一族里居干部之高位的北原耕之介，姑且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所以他很清楚——这个世上还真存在着能够斩弹的剑士！</p>
相传，“永世剑圣”绪方逸势就是一个“能将瀑布般的弹雨悉数劈落”、“除非拖出大炮，否则绝对不可能打败他”的无敌之人。</p>
哪怕不论绪方逸势这种传说级人物，光提近来的杰出豪杰……“北辰一刀流的开创者”千叶周作、“技之千叶”千叶荣次郎、“七尺无双”大石进、“当世剑圣”男谷精一郎，据说都是已达斩弹之境的大剑豪！</p>
如果说……青登像千叶荣次郎、男谷精一郎他们那样，已然达到了能把枪弹当糖豆一样劈的武道境界……</p>
一念至此，强烈的忌惮像藤蔓缠绕北原耕之介的身体。</p>
——不对！橘青登今年不过19岁，怎么可能达到“斩弹”的境界啊！</p>
——但……橘青登可是公认的剑术天才啊……</p>
——他若真的达到了斩弹的境界，也不足为奇啊……</p>
正当北原耕之介因辨不清青登的虚实而不敢轻举妄动时，他应该怎么也想不到吧——现在的青登，还真就是在虚张声势……</p>
……</p>
……</p>
——妈的……！怎么又是手枪！</p>
向来不爱讲脏话的青登，此时难得地在心中爆粗口。</p>
这已经不是青登第一次遭遇突然掏枪的对手了。</p>
遥想过往……他都数不清自己截至目前以来，究竟碰上过多少“打着打着，突然掏把左轮手枪出来”的敌人了。</p>
在先后结识了千叶荣次郎、桐生老板、牧村弥八等各路高手后，青登的眼界开阔了不少。</p>
受此影响，虽然人人皆敬他为“仁王”，但他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自省。</p>
他不敢自称是“一方强者”，只敢谦虚地说自己不过是略有本事。</p>
总之，青登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相当清楚目前的他，根本无力抗衡火器！</p>
青登也不是蠢蛋。</p>
他老早就发现了：自己所穿越的这个世界，和他原来的世界有着相当显著的不同——这个世界的平均武力值很高。</p>
用通俗点的话来说……自己现在所身处的这个世界，乃“低武世界”。</p>
对这个世界的杰出武者而言，以一敌十、敌数十、甚至敌百，只不过是手到擒来的轻松事情。</p>
就以青登今夜的行动为例，单枪匹马地就把二十来名武士杀得人仰马翻……这放过他穿越前的世界，完全不敢想象。</p>
在他穿越前的世界里，能够以一敌十就已是很不得了的武术高手了，以一敌百只存在于小说与影视剧里。</p>
然而，这个世界的平均武力值再怎么高，终究也只是“低武”而已。</p>
一言以蔽之，遑论这个世界的武者们如何厉害，他们始终处在“肉体凡胎”的范畴内。</p>
再牛逼的武者，也没法移山填海。</p>
剑技已臻极致的剑士，在榴弹炮面前也只能举手投降或是被轰成肉酱。</p>
成千上万的武者，也敌不过由工业文明催生出来、武装了“钢铁”与“蒸汽”的军队。</p>
虽未亲眼见识过，但青登相信在这个“低武世界”里，一定存在着“即使万千枪弹迫近，也能谈笑自若”的顶级武道高手。</p>
比如：相传能把铁甲战舰像蛋糕一样劈开的桐生老板，定名列其中。</p>
至于绪方逸势、木下源一等名留青史的剑圣们，就更不用说了。</p>
哪怕有人告诉青登：这两位创造历史的爷能够劈开舰炮的炮弹，青登也不会觉得过于惊讶。</p>
然而……绪方逸势也好、桐生老板也罢，对于现在的青登来说，都实在是过于遥远了。</p>
现在的他……与其说是“没有能力斩弹”，倒不如说是“没有把握”。</p>
他此前只试过劈箭矢。</p>
是时，他光是劈个箭矢就已是险象环生，而子弹的飞行速度较之箭矢，何止数倍的差距？</p>
虽然自己一直有在坚持修炼，与此同时又复制、升级了不少天赋，与当初劈箭矢的那会儿相比，实力精进了不少，但能否在如此短的距离下顺利劈落左轮手枪的子弹……说实话，他的心里并不是很有底。</p>
——怎么办……？</p>
青登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一边暗自发动天赋“帝王之术”，控制自己当下的脸部表情，迫使自己面露云淡风轻的镇定模样。</p>
是的。北原耕之介此时所见的“青登淡定异常”之光景，皆为“帝王之术”造就出来的假象。</p>
青登愈来愈发现“帝王之术”的妙用了。</p>
在与敌人相斗时，可以靠“帝王之术”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神态，不让自己显露出任何软弱的神色，以此达到慑敌的效果。</p>
从当前的形式来看，青登的“伪装”起了大作用。</p>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北原耕之介，现在陷入了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的窘境。</p>
但是……这终究是不长久的。</p>
唬得住一时，唬不了一世。</p>
虽然青登直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北原耕之介为什么非杀他不可，但他眼下与北原耕之介成了“必须得斗个你死我活”的关系，乃不争的事实。</p>
而北原耕之介的部下们，也催促着他快点扣下扳机。</p>
如此形式，注定了北原耕之介不可能放青登一马。</p>
于是，不消片刻，随着北原耕之介的一声大喝，谁也不敢妄动的短暂对峙被打破。</p>
“橘青登！不许动！”</p>
在如此说道的同时，北原耕之介将手里的左轮手枪捏得更紧了一些。</p>
他手里的这把左轮手枪，是他赖以对抗青登的最后底牌。</p>
对手是仁王，那么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p>
所以，北原耕之介决定不急着开枪，先试探一下青登。</p>
“把你手里的打刀，还有你腰间的胁差都扔到我这边！”</p>
没了刀剑，谅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处施展了……北原耕之介心想。</p>
随着北原耕之介的这一声令下，四下的气氛顿时紧绷起来。</p>
青登的视线依旧紧锁北原耕之介的一举一动。</p>
他以余光瞥了眼手里的越前住常陆守兼重，以及腰间的胁差。</p>
然后——</p>
“想要我的刀，就自己来拿吧。”</p>
青登的语调虽平静，但话语深处潜藏着锐利如斩击一般的残响。</p>
他的回答是那么地毅然决然，果断坚决的眼神仿佛要将对面的北原耕之介射穿。</p>
北原耕之介不可能退让——青登亦然！</p>
对方摆明了不可能放自己一条生路。</p>
如果真的把刀交出去了，那自己就真的就死定了。</p>
——放手一搏吧……！</p>
青登长出一口气。</p>
接着岔开双脚，压低身体重心，右腕一翻，挽了个潇洒的刀花，将手里的越前住常陆守兼重从正握改为倒握。</p>
“有种的就开枪啊。”</p>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刀快！”</p>
说罢，青登把倒握着的越前住常陆守兼重收纳归鞘，左手扶住鞘身，右手轻搭刀柄。</p>
正是拔刀术·流光的起手架势！</p>
青登此举，令北原耕之介等人露出惊异的表情。</p>
虽然他们一句话也没说，但他们现在的表情已暴露出他们此时的心理活动——</p>
喂喂喂，这家伙的脑子没问题吧？他打算靠拔刀术硬抗火器？</p>
他疯了吗？</p>
哼！此獠只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p>
……</p>
北原耕之介的部下们普遍觉得青登的脑子秀逗了，或者是认为青登在作困兽之斗。</p>
但他们的领袖……北原耕之介可不像他们那般乐观。</p>
瞅见青登摆出拔刀术架势的那一刹，他那怀疑青登已达“斩弹”之境的猜想，如碰到油的火一般剧烈起燃。</p>
青登的态度之强硬，超出了北原耕之介的预料。</p>
他的这一句话，直接将现场的紧绷气氛推至没法再降下来的顶点。</p>
此时此刻，除了应战以外，北原耕之介的眼前再无其余选项。</p>
事到如今，纵使心生不安，他也不可能说出、做出任何退缩的话语、举动了。</p>
“……好！”</p>
北原耕之介一咬牙。</p>
“那我就成全你！”</p>
这个瞬间，周围的空气凝固了。</p>
青登谨慎地目测自己与北原耕之介的间距。</p>
他跟对方之间的距离，约在10步上下。</p>
只要逼近到北原耕之介的2步之内，他的刀就能砍到北原耕之介。</p>
也就是说，他需在弹幕中撑过8步的距离……</p>
要想斩落飞行的枪弹，突出的动态视力与良好的反应速度，缺一不可。</p>
青登的“鹰眼”已在历次的天赋融合中，升级为“鹰眼+2”.</p>
而提高反应速度的“神速+4”，更是有着“+4”的耀眼后缀。</p>
再配上“孤胆”、“聚神”、“神脑+9”等强力天赋的加持……未尝不可一战！</p>
但……这终究是在赌博。</p>
能否成功，青登不敢打包票。</p>
这时，不知怎的，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在青登脑海里浮现。</p>
总司、木下舞、佐那子、艾洛蒂、桐生老板、近藤、土方、斋藤……</p>
青登像观赏老电影一样，逐一详看这一张比一张熟悉、亲切的面庞。</p>
明明满打满算下来，青登与总司等人分别的时间也就大半个月，可他却莫名地有种仿佛与他们阔别了一个世纪的感觉。</p>
——还有很多人在等我回家……</p>
青登的眼眸中渐渐冒现出星星点点的精实光芒。</p>
——我怎能死在这种无名小儿的手上……！</p>
他的身体仿佛被其内心的这份决意操纵般行动，他微沉眼皮，身上散发出难以用具体的辞藻去形容的异样气势。</p>
如此详述青登内心的思绪，仿佛时间过去良久。</p>
事实上，一切均发生在弹指之间。</p>
这场“打刀vs手枪”的别开生面的对决……掀开帷幕的人是北原耕之介！</p>
砰！砰！</p>
震耳欲聋的枪声震荡空气！响彻黑夜！</p>
不知是因为爱惜子弹，还是觉得只用两发子弹就足以干掉青登的缘故，北原耕之介只扣了两次扳机。</p>
就在子弹出膛的这一刹那，青登的系统界面发生了连本人都不知情的异变！</p>
天赋列表里，永世天赋“逆转之龙”的词条，散发出点点晶莹的紫光！</p>
——嗯？</p>
青登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呼。</p>
这个瞬间，他惊愕地发现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好生奇怪——目力所及的一切，全都变得好慢、好慢……</p>
就像是开启了慢放的录像机。</p>
北原耕之介等人的动作、空气中飘舞的灰尘、飞行在空中的子弹……全都慢得出奇！</p>
常人哪怕是瞪大眼睛地死命看，也完全没法掌握的子弹轨迹……他看得好清楚！</p>
就连子弹周围的半透明气浪，都没法逃过他的法眼。</p>
视界里的万事万物的速度变慢了——这还不是最让青登感到震惊的。</p>
最让他感到震惊的……还数他刻下展露出的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与刀速！</p>
说时迟那时快，他那轻搭在刀柄上的右手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一般，自己动了起来！</p>
嗡！</p>
青登的腰间弹出银色的闪光。</p>
随着刀锋离鞘，一股诡异的感觉浮上青登的心头：四下的一切都在放慢动作，唯独他的行动仍是正常速度！</p>
铿！铿！</p>
半空中，接连响起两道活像是击飞石子的声音。</p>
以流光抽出的第一刀，由下往上地劈烂了第一枚子弹。</p>
紧接着，青登一转刀锋，原本朝着天空的刀锋转向变成对准地面，纵劈而下，粉碎了第二枚子弹。</p>
子弹飞行的速度何其快？</p>
青登与北原耕之介的间距，也就10步。</p>
从子弹出膛到命中10步外的目标，也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p>
而青登却以更加快的速度挥刀！</p>
从北原耕之介扣下扳机，再到青登斩落子弹，总共只过去了2秒钟不到的时间。</p>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p>
快得让北原耕之介等人都反应不过来。</p>
他们甚至来不及露出震惊的表情。</p>
事实上，青登也被自己刚才显露出的这一手，给震得一愣一愣的。</p>
然而，这只是一瞬间的事。</p>
一瞬过后，青登硬是让岔开的双脚离地。</p>
踏出第一步之后就简单了。</p>
他猛瞪后足！力度之大，几乎要将地板踏裂！</p>
颀长的身躯变化成模糊的残影。</p>
激射而出的青登，猛扑向北原耕之介！</p>
“该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