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多人啊！”</p>
总司将双手搭在眉骨上，平放的两只手掌支成一顶小棚，兴致勃勃地眺望眼前的密集人流。</p>
只见“天然理心流宗家传位仪式”的现场上，人声鼎沸，一片熙熙攘攘。</p>
明明是剑术流派的传位仪式，可是到场人员，既有腰佩双刀的武士，又有皮肤黝黑、衣装朴素的农人。</p>
侧耳倾听——多摩方言响成一片，较之起来，江户口音倒显得单薄了。</p>
“来了好多多摩人啊……”</p>
跟总司并肩行走的青登呢喃道。</p>
“那是当然。”</p>
总司双手叉腰，以自豪的口吻说道：</p>
“多摩人可是咱们天然理心流的老伙伴啊！他们怎可能会缺席呢？”</p>
青登闻言，哑然失笑。</p>
“嗯，那倒也是啊。谁都有可能不来今日的传位仪式，唯独多摩人不可能缺席。”</p>
天然理心流跟多摩有着极深的缘分。</p>
多摩位于武藏国，此地乃幕府天领，即受征夷大将军直接管辖的土地，和幕府的联系很深。</p>
这事儿还得从八王子千人同心开始说起。</p>
八王子千人同心——战国时代末期，日本仍姓丰臣时，在丰臣秀吉的要求下，被迫转封关东的德川家康，为确保日后争夺天下的兵源，也为了防备丰臣氏的侵攻，在连接京畿和关东的要隘……即武藏国八王子地区，布置了一支乡士军团。</p>
他们半农半兵，干着农民的活儿，身份却是武士，农忙时务农，农闲时练武，随时准备接受幕府的军事征召。</p>
这支驻屯在八王子地区的乡士军团，便被称为“八王子千人同心”。</p>
虽然冠有“千人”之名，但这并不是指它的兵力总数共有1000人。</p>
其中的“千人”只是一个虚称，经过二百五十多年的发展，其兵力总数早就不止一千人了。</p>
受八王子千人同心的影响，以多摩人为代表的武藏百姓们的自卫、习武意识很强，并且普遍有着极高的荣誉感，为自己是幕府天领的居民而深感自豪。</p>
天然理心流跟多摩的缘分，早在流祖近藤内藏助仍在世时就开启了。</p>
天然理心流的不拘泥于形势，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数，注重实战的朴素风格，深合多摩农家的口胃。</p>
于是乎，近藤内藏助在开创了天然理心流之后，便一边在江户两国的药研堀开办道场，一边奔赴多摩地方传授技艺，从而确保了门生子弟。</p>
二代目掌门人近藤三助出生于多摩郡户吹村，他于当地建设道场，使得天然理心流开始以多摩地方为中心向外扩展。</p>
到了近藤周助掌权、继任为三代目掌门人的时期，他将流派的发展中心转至江户，开设了试卫馆。</p>
经过前面两代的耕耘，天然理心流已在多摩的土地上扎根。</p>
在多摩的乡村中，天然理心流的道场开得遍地都是。</p>
有个名叫佐藤彦五郎的村长兼富农，他在自家村子里开设了一间专门面向本村村民的天然理心流道场。</p>
而这位佐藤彦五郎的小舅子，就是土方岁三——这座由其姐夫开设的乡村道场，就是他和天然理心流结下不解之缘，邂逅近藤勇、总司、青登等人的起点。</p>
尽管近藤周助在江户开设了新的道场，但他并未对一直以来鼎力支持天然理心流的多摩乡亲们心生嫌弃。</p>
他继续发扬了前两代掌门人的优良传统，时不时地就亲身前往多摩授课——也正是在此过程中，他认识并相中了近藤勇。</p>
到了而今……天然理心流跟多摩的缘分更深了，宗家的四代目掌门人直接就是多摩的农人！</p>
不夸张的说——天然理心流就是多摩的名片、多摩的骄傲、多摩的国民武术。</p>
只要理解了天然理心流跟多摩之间的密不可分的关系，就不难明白为什么此时此地会有那么多的多摩人，也不难明白为什么在场的多摩人个个都笑容灿烂、兴高采烈。</p>
毕竟，从祖辈起，他们就一直亲眼注视着天然理心流的发展，亲眼见证着这棵当初无比脆弱的“小幼苗”，一点一点地生长成当今的这副蔚然成观的模样。</p>
青登和总司大步走向摆于“会场入口处”的一张小桌。</p>
只见小桌后面端正着一名身姿颀长、皮肤白皙、面容清秀的青年。</p>
青年注意到二人正朝他这边走来后，立即递上友善的微笑。</p>
“橘君，冲田君，早上好。”</p>
吐字清晰、充满磁性的温柔嗓音——连青登这样的直得不行的大直男，在听了之后都不禁感到如沐春风。</p>
随着跟这名青年相处益久，青登愈发深刻地体会到此人为何能够成为“大妈杀手”了。</p>
总司：“山南先生，辛苦你了！”</p>
这名青年，正是青登的老朋友——山南敬助。</p>
在今年年初，也就是文久二年（1862）的春节刚过去没多久，山南敬助就从小千叶剑馆移籍至试卫馆，成为试卫馆的食客兼学徒。</p>
对于山南敬助的此番惊奇之举，众人……包括跟其很熟的青登，皆百思不得其解。</p>
虽然在青登所带来的名气加持下，试卫馆近年来的发展势头确实是很迅猛，但论名气、综合实力，依旧远远不及小千叶剑馆。</p>
毕竟，后者可是北辰一刀流的分家、仅屈居“三大道场”之下的庞然大物，底蕴无比深厚，可不是试卫馆这样的“暴发户”能够随便超越的。</p>
而且，按理来说，剑术高超、早就获得北辰一刀流的免许皆传的山南敬助，似乎也没有再继续留在道场里研究钻研剑技的必要了。</p>
“敬助，你为什么要来试卫馆啊？”——某一天，青登十分直白地这般询问山南敬助。</p>
是时，对方一边露出温和的微笑，一边如此回答道：</p>
“我很喜欢试卫馆的气氛，而且……橘君，我觉得你很了不起，我的直觉告诉我：只要紧跟在你身边，就一定能学到很多的东西。所以，我就决定加入试卫馆了。”</p>
虽然他的这番回答有些gay gay的，令当时听完这席话的青登不禁打了个哆嗦，但总而言之，随着山南敬助的加入，试卫馆多得了一员杰出干将，羡煞其他同行。</p>
因为江户时代没有科举制，所以刻苦读书并不能换来功名利禄。</p>
除非家底殷实，或者被不缺钱的大人物“包养”，否则读书人的唯一出路就是当老师、开私塾。</p>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武士也好，平民也罢，都更喜习武，不爱钻研学问。</p>
山南敬助就是在这个时代里十分少见的、允文允武的全才。</p>
他既有小野一刀流的免许皆传，又有北辰一刀流的免许皆传，而且他的北辰一刀流还是师从大剑豪·千叶定吉。</p>
遍观试卫馆上下，能够稳胜山南敬助的，也就只有青登、近藤周助、近藤勇、总司、土方岁山、永仓新八、斋藤一这寥寥7人。其余人皆不是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青年的对手。</p>
除了武力强大之外，他的文化造诣也极高。</p>
儒学、汉学、国学、水户学……所有的传统学问，他皆信手拈来。</p>
他的学术水平之高，令不少的专业学者都甘拜下风。</p>
出于此故，除了年长的近藤周助、跟他是老相识的青登，以及性格一向很拽的土方岁三之外，试卫馆内的其余人皆称其为“山南先生”。</p>
因为山南敬助的剑术水平、文化造诣实在太高，所以他拜入试卫馆门下之后，在修习天然理心流的同时，也兼任馆内的剑术老师与学术老师。</p>
有空闲的时候，他就教授新人一些所有的剑术流派都通用的基础知识，比如：剑术构式的摆法、收刀拔刀的技巧。</p>
此外，他还开设了教授文化知识的“扫盲班”，试卫馆的所有门人都能自由参加。</p>
参加他的“扫盲班”的人，包括永仓新八和原田左之助。</p>
这哥俩非常尊敬学识渊博的山南敬助，也有意读书、充实自己，所以在得知山南敬助开设了“扫盲班”后，二人于第一时间报名参加。</p>
永仓新八倒还好，脑袋不笨，虽然未达一点就通的程度，但学习效率和学习进度还算正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