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轩内心亦是百感交集,若不是为了当初那个承诺,他又何苦放着京城的安稳日子不过,远赴祥州,在那个偏远小城做一名不起眼的捣药大夫,还得时刻提防着,终日里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婧儿,那份劳心劳肺的心酸,只有他们夫妻二人自己心里最清楚。如今见那沉香梨花带雨,哭的泪人儿一般,自是明白,婧儿的生母在那皇宫之中也是身不由己,否则谁又愿意将亲生骨肉送于他人。他能体会到作为母亲那心如刀割的感受。就像如今,当婧儿已经成为了武德轩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更是唯一的牵挂之时,武德轩最怕的,不是吃苦受累,而是与女儿分离,每每想到婧儿会被亲生母亲接去皇宫,他的心也会如刀割一般地痛。
这一刻,武德轩既难过,更多的是无奈,他摇了摇头,轻声道:
“说实话,小民还要感谢娘娘的,小民夫妻二人无儿无女,婧儿便如雪中送炭一般暖了我夫妻的心,这孩子越长越漂亮,又极为勤勉,医术远超于小民,如今也已是声名在外,只可惜贱内走的早,小民更加将她视若珍宝,她便是小民的心头肉,为了婧儿,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累,小民都甘之如饴。”
沉香一双泪眼感激地望着武德轩,站起身来说道:“武先生的救命之恩娘娘铭感五内,只是,如今将军与武先生既已知公主身世,娘娘她还有一事相求。”
肖寒起身问道:“娘娘有何事相托,但说无妨,何来的‘相求’一说呢。”
“无论如何,请将军保护好公主。”沉香神色异常凝重。
肖寒回道:“还请沉香姑娘回去转告颍妃娘娘,婧儿是我肖寒的妻子,是肖寒此生愿用性命去守护的人,肖寒自当保护好她。”
“只是,不知颍妃娘娘可知婧儿如今并不在我少将军府?”肖寒凝视着沉香的眼睛。
沉香静默,须臾颔首道:“公主娘娘已知。”
肖寒面色凝重,“娘娘既知此事,不知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沉香不假思索地连连点头,“自是愿意,娘娘觉得亏欠了公主太多,如今只要能将公主救出,娘娘自是拼了命去也是在所不惜的。”
又道:“颍妃娘娘说了,她无法出宫来见你们,即便沉香寻一次出宫的机会也极为不易,若将军和武先生有急事可以直接找裴将军传递消息,为了公主,娘娘定然会尽全力帮助你们。”
肖寒道:“如此甚好。”
沉香道:“时候不早了,宫门戌时下钥,沉香这就回去了。公主还要拜托将军和武先生多多费心了。”
沉香言罢,再次冲着他二人合手行礼,继而转身匆匆离去。
……
沉香走后,武德轩重重地坐到椅子里半天缓不过神来,这十六年宛如做了一场梦,一场又惊又喜的梦,令他一时头脑发懵。
再抬头看向肖寒,却见肖寒兀自站在门前,双眼盯着沉香离去的方向出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武德轩不无感慨地叹息一声,道:“我真怕她说‘娘娘要接婧儿回宫’。”
肖寒转过身来,淡然一笑,道:“就知道您担心这个,其实岳父大人大可不必担忧,即便皇上知道婧儿是他亲生女儿,他也不会将她接回宫里。”
“为何?”武德轩好奇地问道。
“他怎能允许世人将皇家的奇闻怪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那皇家的颜面何存?他老皇帝的颜面又何存?况且,如今婧儿也好,公主也罢,都是我肖寒的妻子,自然应该是住在我将军府的。”
武德轩恍然大悟,击掌道:“正是如此啊,老夫一时糊涂了。”
肖寒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方才沉香问是谁告诉了婧儿她的身世,我回答是‘铁面阎罗’,她居然毫不惊讶,她说‘山雨欲来’,这是何意?”
武德轩蹙眉道:“是哦,她的确是这样说的,莫非她知道铁面阎罗?毕竟川阳国的血奴司臭名昭著,颍妃知道也不奇怪啊。”
肖寒默然点头,道:“这话原也没错,可我怎么总是觉得哪里怪怪地。”
武德轩摇头道:“我看不奇怪啊,你想啊,血奴司是什么人,凭他们的手段,什么事查不出来?什么坏事恶事不做?若说是他们查出的不足为奇,况且,她手里原有两块玉佩,或许有人曾见过她手中有,再无意中发现婧儿手中这一块,自然会有所联想,这一查不就查出来了。我看啊,颍妃娘娘如今定是想丢军保卒了,没听她一再请我们保护好婧儿嘛。咱们现在既然已经了解到婧儿的身世了,要做的就是如何保护婧儿就好了。”
“是这样吗?”肖寒语声淡然,神情飘摇,似在问武德轩,又仿佛在问他自己。
武德轩耸了耸肩,“我觉得就是这样。”
肖寒喃喃道:“那就姑且如此吧。”
话虽如此说,可是他纠结的眉心并未舒展,在他心中依然认为,此事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