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内力支撑,曼罗倒挂着还是连咽下一口口水都变得艰难无比,所以,她开始偷偷尝试翻身向上抱住绳索,让肺部获得正常的呼吸,让血液有片刻的回流,但是苦于有人看守,她也不敢过于频繁。
七日水米不进的滋味她感受过,但是她活过来了,如今倒挂三天也未能打垮她,只是,手臂上被苗贺重新割裂的伤口流了太多血,不会有人帮她上药包扎,一切都看她自己的命数,而如今,她已经开始感到脑中一片空白,渐渐地便是连将身体上翻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内力消耗殆尽,血液正一点一点往头部冲,她感到自己就快死了。
曼罗不想死,她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她怀念在齐家的快乐时光,思念齐家小姐温暖的笑颜,她想帮助少爷报杀父之仇,她想对耿宇、高亮还有每一个曾被自己伤害过的小云天护卫说一句“对不起”。
这个世上,她留恋太多太多的人,可是这一切,或许很快就要画上句号了,她即将抱憾终生地这般屈辱地死去,尽管这份遗憾痛彻心扉,但她此刻已没了选择的机会,若是她还能有一线生机,她又该何去何从?
迷迷糊糊中,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曼罗,曼罗,跟我走吧……”
这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又宛如来自天堂,飘渺而悠远,隐隐绰绰中,仿佛看见了一个倒着的白无常正站在自己面前,手中拿着铁索,向她招手,她心中暗自苦笑一声,自己果然注定是与天堂无缘的,谁让自己此生作恶太多,也只配下地狱了,一瞬间,她感到自己的灵魂被抽空,肢体被剥离,不知这是第几层地狱?这是要将自己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呢……
昏昏沉沉了不知多久,曼罗感到眼皮滚烫肿痛,怎么身上这么烫?她努力睁开了沉重的双眼,眼前一片浑浊,如蒙着薄雾一般地模糊,就在这片朦胧中,白无常正站在自己面前,浑身散发出阴森寒气,口中长舌挂在胸前足足三尺,她心中一颤,张了张口,精疲力竭的她,连吃惊都变得如此无力。随着手臂上又是一阵刺骨的剧痛,她心中暗叹一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
“好疼啊,这是下油锅了吧?”
“是,一会儿还要拔舌、上刀山、泡血池,刀锯,石压……别急,一样样来。”“白无常”语声悠悠,宛如在空灵的山谷中传来。
好熟悉的声音,曼罗心中暗自叫苦,难道连地狱中都能遇见熟人?她再次睁开眼看去。
昏黄的烛光下,一张惨白的脸近在咫尺,口中三尺长舌却被他自己摘了下来,提在手中。
当她努力看清面前的白无常之后,刹时瞠目结舌再说不出话来。
这时曼罗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在什么地狱里,而是躺在房中床上,床榻边站着的也不是白无常,而是她的四师兄茹鸮,茹鸮的手中提着的更不是舌头,而是一块长布条,他正低着头帮她绑扎手臂的伤。
仿佛感受到了她眼中讶然的目光,茹鸮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唇边划过一抹佻薄的笑意,“醒了?”
随即又低下头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将那条长“舌头”尽数紧紧缠绕在了她手臂伤处。
茹鸮直起腰来,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唇边依旧保持着轻浮不羁的笑容,说道:
“没想到你动作挺快啊,奈何桥还没过就下油锅了?当真是个急性子。”
曼罗皱了皱眉,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唇,艰难地开口道:
“以后能不能少往脸上擦点粉?我还以为,见到白无常了。”
听得此言茹鸮并不恼怒,反而抬手用力抹了抹自己的脸,唇边笑意更甚,道:
“师兄我还真没抹过粉,不过,感谢我爹娘给了我这张俊脸,否则我可怎么在勾栏院混呢,不是吗?”
又将刚刚抹过脸的掌心伸到她眼皮下,证实道:“看,没有粉哦。”
他笑嘻嘻地自桌上端来水碗,伸手欲扶她起来,“你发烧了,喝点水吧。”
“不必,我自己来。”
曼罗拒绝了他的好意,双臂撑着床,勉强将身子半坐起来,接了水碗大口牛饮,茹鸮就提着水壶再将碗里添满水。
三天了,她水米未进,此时仿佛久旱逢甘露,迫不及待地喝了一碗又一碗,直到喝到第三碗又见了底,这才将碗递还给了他。
喘息了好半晌,这口气终于缓了过来,曼罗沉声道:
“这才三日,你怎敢放我下来?”
茹鸮笑眯眯地望着她:“看来小师妹这是还没过瘾啊,要不要师兄我再给你挂上去?”
“……”
“怎么样,这吊着的滋味不好受吧?”
茹鸮这种轻浮的声音总是没来由的令曼罗头疼,她爱搭不理地回了一句:
“反正还没死。”
茹鸮道:“记得当年我被罚的时候是你救了我一命,只当我报当年小师妹的救命之恩咯。”
“……你这恩报的也太久远了些吧?”
茹鸮将大白脸凑了过来,嬉皮笑脸,阴阳怪气地道:
“哎哟,这报恩嘛,多晚也不迟呀,对不对,小师妹?”
曼罗只感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扭转了头去。
见她满脸不悦之色,茹鸮不气不恼,自顾自笑嘻嘻道:
“小师妹可起得来啊?起得来就随我去见师父,他可等着呢。前些日子他与肖寒打了一架,打败了,又受了重伤,心气正不顺呢,这口气可不就撒你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