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扫视这那些纸上写的药材,自言自语道:天南星,那不是之前在后院中苗圃里看见的吗?小翠说是老爷种下的,可我为何有一种自己在种的感觉呢?我为何要在苗圃中种这种药?再看下去,又有一味药吸引了她的目光:龙涎香。这可是极为名贵的药材,可是为何我要制作如此分量极重的解毒药?我究竟是在为谁解毒?
打量着满屋的药材、炉子,手中的方子,她脑海中突然时不时闪现出一个奇怪的画面:自己在这桌上开着方子,还不时要去查看炉子上药罐中正煎着的药,药罐中“嘟嘟”冒着翻滚的热浪,她将药倒在一个小碗中,自己尝了尝,随即一阵头晕目眩,心中翻江倒海地难受,眼前一黑便瘫倒下去……
又一个画面,她将药罐中的药倒入一个小碗,端着碗走回卧房,婧儿不由自主地跟随着自己走出了制药室,她见自己将药放在床头的妆台上,用小勺舀起来,吹了吹,喂给躺在床榻上的一个人喝下……
她的床上居然躺着一个人?那个人是谁?仿佛是个男子,男子面色苍白,冲着她露出一抹感激的笑意,可是却模糊得完全看不清他的脸,难道我开这些方子,熬这些药都是为了给他解毒?可是我为什么看不清他是谁?他中了什么毒?为何会睡在我的床上?
他究竟是谁?为何他的笑容如此熟悉,熟悉到让我心痛,熟悉到让我依依不舍,可一切都那么模糊,那么遥远,这个笑容仿佛是从心底深处,完全不受控制地跳了出来。可是她却没来由地十分依恋这种感觉。
她走近一些,睁大双眼想努力看清这个人,那人的面容却依旧那么模糊,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触碰他的脸,却宛如穿过飘渺的空气,看不清,抓不住,摸不着。
突然间,眼前出现一个硕大无比的鬼脸,空洞的双眼,漆黑而恐怖,大张的口中喷着丝丝寒气,婧儿大惊失色,正要惊呼出声,却好似有什么东西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张鬼脸瞬间移动到她眼前,那血盆大口仿佛能一口吞下她的头颅,从大口中传来一串沙哑而阴沉的声音:武婧儿,你不是湘国人,你是跟我一样的魔鬼,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你配不上他,哈哈哈……你配不上他……
婧儿拼命地摇着头,愤怒地道:“不,我不是魔鬼,我不是……你是疯子,你就是个疯子,我不怕你!”
可是任凭她如何怒骂,她的嗓子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挥起双拳向那张鬼脸疯狂打去,鬼脸宛如一团烟雾,骤然被打散,可瞬间又拼凑到一起。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幻觉,是幻觉,她闭上双眼,咬牙用力摇头,想将这魔鬼从脑海中甩出去,可是怎么甩都甩不脱,耳边却传来魔鬼的声声狞笑:“武婧儿,你是跟我一样的魔鬼,你配不上他的,他也看不起你的,你还是快跟我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你是魔鬼,你是魔鬼,你是魔鬼……
这刺耳的声音宛如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硬生生掰开她的颅骨,挖向她的脑髓,一阵紧似一阵的头痛欲裂,让她痛不欲生。她双手紧紧裹住头部,十指深深插入发髻,“不,我不是魔鬼,不是,我不是……”
她泪流满面,跌跌撞撞冲出闺房,冲到了父亲武德轩的房间,拼命地拍门,口中高唤:
“爹,师父,你们开门啊,快开门啊……”
房门拉开,露出武德轩那张惊慌的脸,他的身旁是萧吕子。
婧儿一进门“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爹,师父,你们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
二人大惊失色,忙将她搀扶起来,扶她起来,问道:“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婧儿痛哭流涕,道:“我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了,可是我看不清他是谁,你们告诉我他是谁?那个魔鬼又是谁,为什么说我也是魔鬼,为什么说我配不上他,为什么?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武德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道:“你看见谁了?在哪里?”
婧儿疯狂摇头:“我看见我为他开的解毒方子了,我为何要给他开方子,为何救他,为何我看见他会那么开心?可是为什么那个魔鬼不让我见他?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是谁?他是谁……”
婧儿说话颠三倒四,脸色煞白,大汗淋漓,双腿发软,已在崩溃边缘,萧吕子一见不对劲,二话不说就抬手点穴,婧儿瞬间晕了过去,二人将她抬到床上躺下,萧吕子忙为她施针。
二老面面相觑,萧吕子轻叹一声:“她发作起来就是这样,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武德轩满面痛色,默然无语。
良久,婧儿终于悠悠醒转。
武德轩语声温柔地问道:“闺女,你好些了吗?”
婧儿已经平静下来,她看着父亲和萧吕子,眼中突然落下泪来。
武德轩宽慰道:“孩子,莫急,你方才是想起什么了?还是看见什么了?”
婧儿幽幽道:“爹,我看见他了,看见他我高兴,可是我还看见了那个魔鬼,好大的一张脸,他们都是谁?为什么总出现在我脑子里?”
萧吕子急道:“闺女啊,你又说你看见他开心?瞧你现在这般模样,你到底是想人家啊,还是恨人家啊?你这没头没尾地倒让我们两个老家伙跟着干着急啊。”
武德轩取了帕子来帮婧儿抹了泪,柔声道:“好孩子,莫怕,你方才都感受到什么了,说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