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突然获皇帝赏赐,她就好奇地问过萧吕子和父亲武德轩,自己究竟做过些什么才得以得此隆恩,于是,便从他二人口中陆陆续续听说过一些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所以,当此刻脑中闪过这些场景片段时,她不仅不觉得恐慌,反而有些许想起往事的欣喜。
相比记忆中那些支离破碎、残缺不全的躯体,面对眼前这一具起码完整的,没有鲜血的尸身,她更无一丝恐惧可言。
见仵作停下了手,全哲问道:“怎么样?”
仵作回道:“回大人,此人的确是自缢身亡,所用绳索乃是他自己的束腰带,除了手臂上有一处淤青,其他部位并未发现伤痕,他的衣服夹层里有三张百两银票和一些碎银。”
柳奕之诧异道:“一个士兵,身上何来这许多钱?”
全哲道:“现场还发现何物?”
言虎回道:“回全大人话,现场除了一根他用来自杀的腰带,在草丛中还发现一个散乱的包袱。”
说到此,他将一个蓝布包袱放在桌上打开,只见里面除了一些换洗衣物,并无其他物件。”
柳奕之轻叹一声,道:“先纵火,后自杀,线索全断了呀。”
“我看,未必是自杀。”
突然传来婧儿波澜不惊的声音,众人齐齐向她看去。
仵作道:“这位小姐,老夫从事仵作三十余年,他乃缢亡定不会错。”
婧儿微微一笑,道:“先生误会了,婧儿并非说他不是缢亡,只是觉得他或许并非自缢。”
仵作一愣,有些不悦地问道:“小姐此言是何意思?”
婧儿冲他微微一笑,却并未急于回答,而是转而问言虎,道:“请问言将军,您刚才说,在他附近除了这个包袱就没看见其他东西,婧儿想问一句,可曾看见他脚边有什么石头啊,木桩之类的东西?”
言虎怔然,想了想,说道:“那处位置乃是个小树林,林中多草,少石,只偶尔有几株大一些的树,在他上吊的地方,我们都搜索过,确无任何多余的石头或者木头之类的东西。”
婧儿点头道:“既如此,我想说的是,一个想毁灭证据的人为何要逃跑?一个想逃跑的人又何必冒险烧库房?一个想自杀的人为何还随身带着换洗衣服?为何他在临死前不是将行礼放在身旁,而是随手丢入远些的草丛中?一个想自杀的人身上为何带这么多钱?还有,既然脚下并无可踩借力之物,他又如何将自己挂到树上去的?”
婧儿一连几问,令在场众人皆面色大变,仵作狐疑道:“或许他踩过的东西滚落到其他地方也未可知呀?”
婧儿道:“先生所言有理,那么还请将军派人去查看那株大树下的草地有无压痕便知,如今刚入春,新草萌发,正是草青叶绿的时候,若有重物压过,痕迹当十分明显。”
婧儿话音刚落,柳奕之即刻对言虎说道:“你亲自带人再去现场查验,务必要仔细些,看看还有什么遗漏。”
“末将遵命。”言虎即刻提剑而去。
婧儿冲着仵作微微额首,道:“先生勿怪,婧儿也是大夫,可否让我也来看看?”
“……婧儿?”仵作微微一愣,略一迟疑,问道:“莫非,你就是三生医馆的武可馨武婧儿小姐?”
婧儿矜持一笑,道:“正是。”
仵作直勾勾盯着她,满眼的惊讶之色,口中喃喃道:“难怪……啊,小姐请自便。”言罢忙退至一旁。
“多谢先生。”
婧儿不卑不亢,点头致歉,又自袖袋中取出一块蓝布,蒙住口鼻,在脑后扎了个结,走上前去,轻轻打开那人的衣服仔细查看,不放过每一寸肌肤,便如仵作所言,果然在他手臂外侧发现一处淤青,目光顺着他手臂向下扫过,见其食指指甲前端微红,似有异样,忙自一旁取了仵作用的银针来,自他指甲缝隙中挑出一些极其细碎之物来。“
仵作探头细看,问道:“这是……”
婧儿细细打量,说道:“先生,您看,这是什么?我怎么觉得像是……肉?”
仵作眯起眼睛仔细看去,骤然惊道:“小姐所言正是,这,应该是皮肤上的肉啊。”
仵作忙取了一块白布来,婧儿将针尖上的“肉”轻轻抹在布上,又检查他其他指尖,果然又在中指的指甲缝里发现同样一小块。
婧儿道:“这些是在人皮肤上抓出的肉,而他自己身上却毫无伤痕,很显然,这些肉不是他的,而是旁人的。”
“旁人的?”柳奕之道:“婧儿的意思是,他是被谋杀的?”
婧儿微微颔首,“不排除。将军,您看他这手臂外部的伤痕,看似不过是一块淤青,但是这淤青却是呈现长条形,而且是横在手臂部位,宛如一个人的手掐住了他的手臂这样。”婧儿一边说一边比划。
仵作道:“婧儿小姐这一说果然是这样,恕老夫眼拙啊,居然没看出来。”
婧儿道:“先生毋庸自谦,只是婧儿曾经被人这般掐过手臂,手臂上伤痕便是这般形状,所以才能辨认出来罢了。”
说到此,她自己却怔住了,这话从何而来,她不知道,她就是这般冲口而出了。莫非从前自己真的经历过?她突然有些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