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身材细挑,头上盘着高髻,一枚金簪斜插发髻,簪头垂下金步摇在烛光下闪烁着华贵的光泽,长眉轻扫,肤白唇红,一袭粉色梨花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梅花百褶裙,腰系粉色绣金丝花边腰带,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只是脸上厚厚一层胭脂水粉,仿佛每走一步都会落下一层似的,一双大眼中隐藏着一股瘆人的阴寒之气。
肖寒忍俊不禁,道:“没想到阿俊打扮一下却是这般的‘美貌’,母亲,她这脸上的粉,不会还没走到如意坊就掉没了吧?”
肖夫人笑道:“阿俊什么都好,长眉大眼的甚是英俊,就是皮肤粗糙些,粉不厚盖不住啊,不过,我看没问题,掉一些也好,更加自然一些。”
幸好阿俊身材纤瘦,个头又比肖寒矮两寸,站在肖寒身侧倒是毫无违和感。
打量着自己的杰作,肖夫人强忍住笑出来的冲动,满意地点点头,“嗯,甚美,这位姑娘,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姑娘”眨了眨那双大眼,沉声道:“没有。”
一个沙哑而低沉的嗓音自这个曼妙“女子”口中发出,肖寒只感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眉心微蹙,“你相信一只蚊子能发出大象的声音吗?”
“什么?”
阿俊微微一愣,陡然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憋起嗓子:“少将军所言极是。”
像是听到来自地狱那头传来的声音,肖寒打了个冷战,忙不迭挥了挥手,一脸无奈地道:“麻烦你还是免开尊口吧。”
阿俊肃手而立,双唇紧闭,果然,再不开口。
“只要你不开口,那就几无破绽了。”肖夫人乐不可支。
肖寒双眉一扬,“啪”一声打开一把黑色描金折扇,将臂弯送了过去,唇边划出一道令人炫目的弧度,“走,夫人,随相公我潇洒去也。”
肖夫人嘱咐道:“你们千万小心,早去早回。”
肖寒额首:“放心吧母亲。”
......
二人悄悄从将军府侧门而出,阿俊小鸟依人一般乖巧地轻挽肖寒手臂,看上去便宛如一对儿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夫妻出来散步消食。
阿俊将一双大脚隐藏在坠地长裙中,迈着小碎步,姗姗而行,举手投足倒也学的有模有样,只是,人家女子扭腰摆胯犹如杨柳枝一般柔弱无骨,而眼前这位,腰部极力而夸张地左右摆动,如用手硬生生反复折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一般,说不出的诡异。
似乎又要下雨的样子,月亮被乌云遮住,阴沉沉地。许多商铺已关门打烊,街面上偶有三两男子走动。
二人走到一幢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的红漆大门前,丈余高的双开大门脸,红色雕梁柱,红墙黑瓦,甚是气派,灯笼中的烛火被风吹拂得飘忽不定,映照在门楼上高挂的“如意坊”三字牌匾上显出一丝诡异的殷红。
“如意坊。”阿俊默念。
一听他那个粗喉咙,肖寒双眉微蹙,低斥:“知道你认得字,快闭嘴吧。”
隐隐地,一阵飘渺的箫声自紧闭的大门内飘出。肖寒微微闭上眼帘,以心感之,只闻得曲声如行云流水宛转悠扬,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如梦如幻,时而沁人心脾,时而荡气回肠,闻之令人魂牵梦绕、不愿离去.....
就在肖寒闭目欣赏乐声之际,大门便自行缓缓打开,里面的箫声陡然清晰了起来。
一位纤瘦身姿,头盘高云髻,身着大红滚金边大袖褙子,腰扎同色腰带的女子,自门内款款走出,行至肖寒二人面前,嫣然一笑,额首行礼,“这位公子和夫人面生的很,不知是否头回来呀?”
借着头顶红灯笼发出的光,肖寒细瞧此女子,只见她年约三十有余,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眉如细柳,杏目含情,鼻尖微翘,一抹红唇艳若桃李。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言笑自如,少了份矫揉的造作,多了些成熟的矜持。
女子见肖寒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却并不答话,这女子倒也大方,面上始终保持着一抹甜甜的笑意,言道:
“小女子为如意坊主事朱巧巧,公子叫我阿巧便可。方才阿巧见公子神色间极为受用,可见公子乃通晓音律之人,公子与夫人若有雅兴,不妨进去坐坐,喝杯茶,听听曲儿,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肖寒一侧唇角向上一挑,笑来,“我等正有此意。”
扭头冲着“依偎”在身旁的“夫人”柔声问道:“夫人,夫君所言是也不是?”
这位花容月貌的“夫人”薄唇颤了颤,最终没有颤出半个字来。
朱巧巧见这位“夫人”面无表情,从她脸上委实瞧不出对“夫君”的问话是置之不理,还是极为不愿接受这个决定。
朱巧巧莞儿一笑,道:“这位夫人莫要多心了,如意坊并非红楼,坊中女子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但凡能进来的客人皆是有些身份的贵人,坊中琴、棋、书、画、乐、舞俱全,夫人大可进去一看便知,如意坊乃是艺坊,实非那些藏污纳垢的污秽之地。”
肖寒轻摇折扇,神情甚是优雅,听她如此一说,顺口道:
“阿巧不必在意,我夫人面瘫多年,从不知笑为何物,只要我高兴,她便高兴了。”
转而望向身边“夫人”,嘴角泛着暧昧的笑意,但每一个字都是从咬紧的后槽牙中蹦出来:“夫人,是也不是?”
“夫人”僵硬的头颅终于向下一点。
见这位“夫人”终于做出了回应,朱巧巧笑了。
“如此甚好,公子、夫人,快请进来吧。”她眼中荡漾的都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