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通常都会带来散乱,没有组织没有纪律,不过在那些死人堆里爬出来新任命的千总、把总们的弹压下,三千新兵倒也老实,除了小声窃窃私语,倒没人敢大声炸呼什么。
再说,这三千人都是自愿来投施大勇的,加之官长都是昌平同乡,凝聚力比之其他的军队倒是高了不少。
施大勇所做的那番动员效果也很明显,新兵们显然还不知道战争的可怕,这会都跃跃欲试,一个个恨不得马上到战场上和建奴真刀真枪的拼杀,甚至还有几个年纪小的还幻想着自己的脸也被建奴的红夷炮给炸伤,这样自己便能跟施将军一样了,往后回到昌平,也可以昂首挺胸走路,告诉父老乡亲们:瞧见没,建奴炮子炸的!
没有人会告诉这些士兵们真相——施大勇的脸是被自家城头上的红夷炮炸的。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施将军的确是在和建奴血战,他的脸可以说是建奴炸的,也可以说不是。但这重要吗?
答案显然并不重要。
在临时搭的一处台子上站了片刻,等士兵们自己发现他,纷纷过来时,施大勇才上前一步,扬声说道:
“弟兄们随我施大勇出战,大家已经知道,此战是为解大凌河数万军民之围,而我们面对的建奴有好几万。所以这次出援,胜负难料,或许你们中的大部分都将见不到你们的爹娘妻儿。因此,本将决定在你们出征前,先将你们的开拨银子发了,大家也好寄回昌平,给家里一个交待。”顿了一顿,又道:“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们中的谁死了,我施大勇只要活着,便一定办好他的身后事,照顾好他的家人。哪怕我死了,我的部下也一定会兑现我的承诺。现在,便请大家把银子领了。不瞒大伙,银子不多,还是上回咱松山军在大凌河跟建奴交战有功,皇上特意开内库拨的赏银,我呢,也就是表个心意,一人二两,你们也别嫌少。没办法,谁让我施大勇穷呢。但话我也可以扔这,只要咱弟兄死不了,回来之后,我施大勇一定叫大家满意!”
说完,把手一扬:“来啊,把箱子打开!”
郭义这边忙领人把箱子一一打开,顿时,露出里面一层层码得好好的银锭,都是五六两一个的,分都不好分。好在事先已经有了安排,叫士兵们两三个一起领,事后再私下兑了。不然,一时间施大勇也没地去换零散银子来。
来当兵的能有几个富家子弟,三千昌平子弟都是穷人家的娃,哪个见过这么多银子了,银箱打开那刻,一个个便都直了眼,最前排的更是两眼放光,喉咙咽个不停。
人皆爱财,无可厚非。
施大勇无意鄙视子弟们的贪婪模样,微微一笑,喝道:“都别愣着了,各营官长领着,一队队上来拿吧。我施大勇带兵,从来不喝兵血,不扣弟兄们的卖命钱,你们放心大胆拿便是。”
可是话说出去,那帮昌平兵们却是光着,没人动。
见状,施大勇和身后的部下们都疑惑了:怎么,给银子都不要?
黄安正想上前催促一下,却见人群里出来一个年轻人,冲着台上的施大勇嚷了声:“将军,我们不要银子。”
“为什么?”施大勇一怔。
那年轻人说道:“你不是说了嘛,咱们此去九死一生,既然凶多吉少,大伙要这银子有什么用?”
“对,也不是能不能回来,要这银子有什么用?”
“总不能带到地下去用吧。”
人群纷纷叫嚷起来,没有人出来领银子。
施大勇有些感动,家乡的这些子弟的高尚品行却是让他出乎意外了,他却不知,这昌平子弟在明末可是真正的一支强军,不过领军的却不是他施大勇,而是带了几百人跟随大军出城赴援的参将左良玉。
心下不忍,拿眼着那年轻人,和声劝道:“你用不着,可你的亲人能用得着。拿着吧,这是本将的心意,大伙不要嫌少才好。”
那年轻人坚定的摇了摇头:“银子,咱们是不拿的,我等自愿投军,追随将军麾下,乃是敬重将军仁义,愿随将军左右,绝非为了升官发财而来。如果将军非要表下心意,那就请将军答应大伙一件事。”
施大勇毅然点头:“说吧,便是十件,只要我施大勇能做到,便当会为大家办了。”
那年轻人了左右同伴后,转身对施大勇大声道:“等我们出城后,将军把银子托人交到咱爹娘手里便行。”
听了这个要求,施大勇不禁动容,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好,本将答应你们,这些银子,一定会转交到你们爹娘手中!”
见施大勇答应了,那年轻人笑了起来,扬臂呼道:“将军答应咱们了,大伙这就随将军出城和建奴痛痛快快的打一仗吧,好叫天下人知道,我们昌平子弟人人都是不怕死的好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