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施将军何日动身平贼?”说了半天,侯恂终于说到正事上了,这也是他此番前来登州的目的。
大勇迟疑一下,说道:“还需一些时日。”
“中原流贼肆乱,兵部催促的文书一封接一封,所谓军情十万火急,施将军可不能延误了大事。本官临来时可是向皇上保证过的,你可莫要让皇上失望啊。”侯恂没有明着催促大勇,但话里话外却都是要施大勇马上出兵的意思。
“非末将不愿即刻动身,实是军无粮不行。”大勇叹了口气,“难道大人希望末将未剿贼前先做贼吗?”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侯恂如何粮草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当下也是叹了口气,说道:“粮草的事,本官会设法替你筹措一些。”
“多谢大人。”大勇躬身很郑重的向侯恂行了一礼。
“若粮草准备妥当,却不知你何时能出兵?”
“最少也得半月。”
“能调多少兵马?”
“马步军三万。”
“三万?”侯恂又是一怔,但比先前听到两万铳兵时要弱了许多,微一沉吟,点头道:“兵马出发之日,便是朝廷回报你施大勇忠心之时。”
“末将不敢奢求朝廷回报,但求朝廷能公正对我就行,当政诸公也勿须再疑我赤诚之心。”
“朝廷不会负你的。”
“末将还有一请,还请大人能够答应。”
“何事?”
“东江沈总兵扣了末将水师的几条船,想请大人能够休书一封给沈总兵让他放人。”
“此是小事,稍后本官便替你休书与他就是。”
侯恂答应下来,心下却是疑惑,东江的沈世魁如何和施大勇起了冲突?这事却是要好生查探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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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阳有“东都襟带,三秦咽喉”之称,嵩山峙其南,邙岭横其北,东拥京襄城,西跨虎牢关,历來为兵家必争之地。
十月刚过,荥阳城东的大海寺热闹非凡,寺门前挂着两盏硕大的红灯笼,通向大雄宝殿的路两旁整齐地插着两排彩旗,在寒风中不时猎猎作响。
大殿的佛像前连摆着一张紫檀大桌,十三把太师椅围桌而放。李自成带着李过、顾君恩等几十个亲兵忙里忙外,今夜十三家首领要齐聚寺内,共商迎战大计。天刚擦黑,门外的亲兵跑來禀报八大王张献忠到了,李自成急忙迎了出來,张献忠抱拳问道:“自成老弟,你给哥哥准备了什么上好的饭食?”
李自成引着张献忠进了大殿,招呼他靠大火盆坐下,才回道:“小弟知道哥哥是个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主儿,吃不惯官宦人家那样精细的饭食,早备下了几十坛烈酒,两头整猪早已杀好,在灶下蒸煮着呢!”他收住话头,提鼻一吸,“已有些香味儿了,想必快出锅了。”
“今夜可是各大当家齐聚,若是平常的酒饭,哥哥拔腿就走了。”张献忠一捋密密的虬髯,哈哈大笑。
李自成上前一步,伸手将紫檀桌帷掀起,桌下排列着不少的酒坛,一摸坛上大红的纸签,笑道:“哥哥是贵客,小弟哪敢用寻常的烧酒款待?这是荥阳有名的上窟春,酒香都透出泥封了。”
“上窟春?我还真沒听说过,更沒有尝过了。”
“这可是自古有名的好酒呀!”顾君恩看张献忠话中似是有些不快,解说道:“这酒早在唐朝人写的《国史补》就有记载。自唐玄宗开元元年至穆宗长庆元年,一直是朝廷的工就。这酒酿自三窟村,可只有上窟村才算佳酿……”
“好了好了!”张献忠嚷道:“我斗大的字识不得几箩筐,听人掉书袋脑袋便大,酒好不好,尝尝不就知道了,何必如此聒噪?”他隐隐嗅到一股幽幽的酒香,腹中的酒虫大动,却又问道:“也恁奇怪!这些天我命人到处找酒,上窟村也去过了,怎么沒找到?”
李自成道:“那上窟村的酒坊主人早在我们來前就逃了。后來放心不下那几个陈年酒窖,年关又近了,偷跑回來,见闯王的人马秋毫无犯,这才敢重新开张做买卖。”
二人正说着,高迎祥大步进來,见了张献忠调笑道:“你來得恁早,闻着酒味了吧!”
“看哥哥说的!是想跟哥哥过个好年呢!”张献忠起身高叉手抱拳施礼。
“快坐着烤火。”高迎祥含笑点头,
李自成听到院中一阵嘈杂,知道來了不少头领,急忙迎出來。果然,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曹操罗汝才、改世王许可变、射塌天李万庆、混十万马进忠、过天星惠登相、扫地王张一川、闯塌天刘国能、九条龙郭大成陆续进了寺门。
李自成寒暄着引领众人走入大殿,众人见了高迎祥,纷纷抱拳施礼。高迎祥招呼大伙儿围着桌子团团坐定,菜肴随即上來,不等亲兵们搬酒摆酒碗,张献忠伸手提出一坛酒來,“波”的一声,拍碎泥封,一股酒香扑鼻而來,浓烈醇美。
他环视众人,一笑道:“我先尝尝。”满满倒了一碗,咕嘟嘟仰头灌入喉中,用衣袖擦了嘴,赞道:“果是好酒!”
高迎祥给他的豪气一激,端酒起身道:“我等兄弟起事也有六七年的光景了,转战三秦,一直再沒安生过,今日赶在这异地他乡兄弟们团聚一起,倒也热闹,先干了这碗!”
众人一齐干了,坐下吃菜,张献忠从瓦盆里取了猪腿大嚼。高迎祥停了片刻,忽然叹息道:“天启末年,豪杰并起,举义旗,杀贪官,攻城拔寨,何等的声势!至今十余年,当年的三十六营多已风流云散,只剩下咱们这几路人马,却给人赶出了陕西老家,车厢峡虽说大难不死,可白白折了许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