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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段家的宅子在汴京城最繁华的地段。
四进的院子,冬日开满了腊梅。
段平章进院的时候,丫鬟连翘正在树边采枝头一捧晶莹的白雪。
“少爷您回来啦!”小丫头见了他,眼睛亮晶晶的说:“您上回说想喝新雪煎的茶,奴婢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下雪了,今儿就给您存上一罐子,少爷什么时候想喝都行。”
她怀里抱着个大肚子的陶罐,歪着脑袋,睫毛上也沾了雪。
看起来像是古人画中的雪娃娃。
段平章上前一步,轻碰了碰她的睫毛,说道:“不必麻烦,井水煮的茶也是一样的。”
连翘被他突如其来的亲近吓得朝后退了一步,但脸颊上的红不是假象。
她结结巴巴:“不麻烦不麻烦……”
说完,转身又去树边等雪了。
段平章没再说什么,转身朝自己的书房走。
他满心都是坠儿兄长的病,他想着再找找看,会不会有其他的医书能有这方面的记载。
书房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还不等他抬头,便被屋内一声低沉而严肃的声音吓了一跳。
“和儿,不去太医院看诊,你今天跑到哪里去了!”
段平章字中和,但除了父亲段秀成以外没人这么叫他。
不管是名还是字,都透露出一种中正平和的态度。
段秀成其人也如他给儿子起的名字一样,希望一切如常,最不喜欢变化。
段平章躬身行礼,将今日所做的事情都和父亲交代了一番。
听到他竟然独自去了百姓家给人看诊,段秀成拧了眉,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段家列祖列代都是给皇上看诊的太医,你怎么能用太后赏你的针去给平头百姓医病呢?!”
段平章抿了抿唇,想解释几句坠儿家很可怜,但想想又咽了回去。
见他不言,段秀成也没有过多追问。
而是淡淡道:“你说的那种病,我年轻时候也见过不少,多半是被畜生冲体,或者着了什么道法,根本是不治之症,不必浪费时间。”
畜生冲体或者着了道法,意思都是丢魂了之类的歪门邪道。
上层官宦人家,遇上这事儿都是找几个大师瞧瞧,解决不了也就直接放任自流了。
段平章自然不信这些神神鬼鬼,他咬了咬牙,艰难的驳了父亲一句:“可……可孩儿与沈夫人还有赌约在的啊……”
段秀成皱了皱眉,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
语气也变得不再像刚刚那样慈祥,而是冷冷道:“你一个堂堂太医,没事儿竟然去和妇道人家打赌,这本就已经是错误了,现在你竟然将这种儿戏抓住不放,岂不是更惹天下人的笑话?!”
“可是……”段平章想说,可是我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上打了赌,若是治都不治,岂不更惹天下人笑话……
可还不等他的话说出口,段秀成已经没有了再和他纠缠下去的耐心。
他站起身,走到段平章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和儿,你就不要再想这件事情了,明天乖乖去太医院看诊,宫里的裕太妃还记挂着叫你去给她按按头,别忘了。”
看着父亲义正言辞的面容,段平章却只想笑。
自己习得一身医术,不去救危扶困,竟然让他去给一个老太太按|摩头。
他苦笑了下,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父亲就是天,天地君臣父父子子,他不能违命。
见他不再反驳,段秀成脸色好看了一点,他如慈父一般叮嘱了句:“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起早。”说完,转身朝门口而去。
房门打开,外头凛冽的冷风吹进来。
段平章打了个寒颤。
正这时,门口父亲的声音又响起:“你那个丫鬟,叫连翘的,随王爷看上了,过几日就迎到他府上做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