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病房里,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片银辉。
缀满绿叶和花朵的树枝在窗外随风摇曳着,影子随着月光投射进来,像是一个庞然巨物在悠闲地摇摆着长满毛发和疙瘩的手爪,似乎想要拨开窗框钻进来。
在病房的一角,月光照射不到的床铺上,余晖的意识渐渐变得清明起来。他刚刚在心房睡着,随后就回归了现实。
耳边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一阵带着凉意的微风吹过耳畔,周围是滴滴答答的雨声,似乎外面下起了骤雨。一滴冰冷的水滴落在余晖的脸颊旁,像是凉风从窗外送进来了一缕蒙蒙细雨。
可是门窗紧闭,窗外月色皎洁,哪有什么风和雨。
余晖皱了皱眉,他记得那个在自己睡着前钻进病房里、一直挂在天花板上的古怪人影,肯定就是这家伙在搞风搞雨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把双眼放空,有些呆滞地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却发现本来被刷得平整洁白的天花板此时竟然裂开了一道道深黑的裂痕,像是干涸的湖泊那四分五裂的河床。那个在他睡着之前挂在上面的像是个大黑蜘蛛似的人影却找不到了。
就着朦胧的月光,余晖可以看到有一滴滴黑乎乎的液体从那些裂缝中滑落下来,滴滴答答地坠落在各处,把地面泅染出一滩滩发黑的水洼。深黑的水面漆黑无光,像是通往更深的地狱。
混在滴答声中的沙沙声不太明显,却越来越近,听在余晖这个曾多年失明的人耳中及其分明。
余晖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只是面无表情地直直望天,心里却在想着一个严肃的问题:
他感觉自己的右脸有些疼,该不会是被扇耳刮子了吧?如果是这样,他想打人。
以及,今晚他醒得有些早啊。
在沙沙声来到床边的时候,余晖勐地从床上弹起来,扭头用空洞无神的眼眸瞥了眼窗前那朦胧的月光。
这哪是起得早的问题,而是根本没睡多久吧。
这样看来,梦魔世界的时间跟现实世界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只要现实世界风平浪静,他就能一觉睡到天亮,但如果现实世界有情况,余晖就能醒来。
比如现在。
余晖一眼没找到那个大黑蜘蛛的踪迹,于是使劲晃了晃因为勐地起身而发晕的脑袋,掀开被褥一手托腮盘膝坐在床铺上,摆出了一副沉思者的架势。
淅淅沥沥的水滴从天花板上淌下来,渐渐越来越多了,打在余晖的背上,冰凉彻骨。余晖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脸蛋,总觉得是被下了黑手。
沙沙声继续凑近,一只黑乎乎的干瘦手掌从他耳后伸了过来,像是要掐住他的脖子,或是捂住他的口鼻。
余晖想了想,干脆身子往前一探从床上下来,趿拉着拖鞋走到了门边。
他双眼发直地透过门上的小窗往外看着,外面的走廊早已熄了灯,却泛着一股绿惨惨的荧光,像是紧急出口的应急灯发出的灯光,却密集得多。时而有奇形怪状的影子从门外倏忽飘过,像是夜行的鬼魅。
沙沙声在余晖起身后稍微顿了顿,随后快速跟了过来,像是发现了有意思的猎物,声音都变大了不少。
一张惨白惨白的怪脸忽而贴在了窗口上,与余晖四目相对,那张满是褶皱的怪脸裂开了没有牙齿的大嘴,发出了无声的尖笑。
余晖的神色变都没变,似乎根本看不见,身后的沙沙声愈发近了,似乎如影随形。
“唔,病人们都跑出来了?”他思考着,对着窗外的怪脸慢慢调整着脸上的表情。先是眼睛瞪大,始终理性澹定的神色变得暴怒起来,鼻子凶恶地皱起,嘴唇裂开,露出一排整洁的白牙。
转眼之间,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狂暴的疯子。
既然是夜晚的病员狂欢,余晖自然也想加入,但正常人是不该参与进去的,因为这是一场荒诞离奇的假面舞会。
余晖应该下线了,现在他是“爸爸”余二。
他勾起嘴角,呲着牙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然后忽然转身,狠狠一拳头对着凑到身后的东西怼了上去。
既然要扮演憨憨大熊,那么他只需要头铁、狂怒以及关键时候蹲在墙角自闭就行了。
这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只有爸爸他能扮演得毫无破绽。如果是哥哥,他学不来哥哥那娴熟的刀功和打架的技巧,如果是妈妈,他不得来一段芭蕾舞?至于小衣,余晖倒是可以扮演,但却不想一整晚都藏在某个地方。还是大熊好啊,没什么技巧和特长,多淳朴。
余晖毫无保留的一拳狠狠打在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上面,像是一张人脸。手指的关节狠狠撞在了生硬的骨头上,卡的一声,似乎砸断了什么软骨,反作用力让他的手也痛了起来。
一声闷响后,大蜘蛛似的玩意儿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击打中,向后跌倒在了地上渐渐积满的水泊中,四肢时不时抽搐一下。余晖也咧着嘴甩了甩手,随后闭着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扑了过去,一拳一脚毫不留情地打起来。
“让你老跟着我!去死!杀了你!”余晖学着大熊说话的语气,粗着嗓子一边揍一边骂,狠狠地对着人类的弱点下黑手。地上的大蜘蛛没有防备的挨了三拳两脚后,这才反应了过来,勐然发出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嚎叫声,声音中有着痛苦,更有无尽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