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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青海湖)。
刘盈驻马湖边,虽然鼻头冻得通红,但却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
冬日的青海湖寂静高远,没有点点黄花,没有茵茵绿毯,唯有枯萎的黄色,直插天空的雪山,以及冰蓝一片的湖面。
漫步湖边,广袤无边的冰盖恍忽间让人有一种置身北极的错觉。
随着视觉往湖里去,是冰与水交接的地方,尚未完冻结的湖面在冬日寒风吹动下,层层碎裂,形成参差不齐的冰面,银光闪闪,斑驳神奇。
张不疑慢慢走来,轻声吟诵:“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刘盈抿着嘴巴,一言不发。
原因很简单,那厮念得是相传周穆王西游之时,和西王母相互唱和的一首诗。
所以,刘盈不仅不回答,反而轻磕马腹,稍稍远离了一下张不疑……
张不疑满脸受伤的神情,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念了一首诗而已,要不要这样啊……
另一边,韩信手指远方:“别闹了,他们来了!”
刘盈手搭凉棚极目眺望,只见湖边尘土飞扬,大约有数千骑兵正在快速靠近,从那一面青色描绘有吞月勐兽的大旗上,可以判断来的正是月氏人的军队。
“终于来了。”张不疑拥着一条厚实的熊皮大氅,摇了摇头:“他们人好少啊……”
“这不废话吗?”刘盈回了一句,打马上前:“月氏此刻正在和匈奴交战,前来汇合的能有几千人就很不错了。毕竟他们失去了一半的河西草原,现如今的控铉之士两三万顶天了。”
韩信轻轻点头,但张不疑却问道:“不是说月氏是西域诸国的领袖吗?难不成还不能号令他们的军队一同参战?”
“别的不说,如果今天西域诸国都派出了军队,至少能画一幅《汉太子会盟西域七十二国》图……然后再在长安做一幅浮凋……”
嗯,你是懂刘盈的……韩信看着瞬间石化的刘盈,手捻胡须笑而不语。
沉默良久,刘盈则用力一拍大腿:“说的好啊,我咋没想到?狗日的月氏王,平日里牛皮吹到了天上,真到了关键时候,就来这么两三个人!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
张不疑愣了一下,和韩信面面相觑,心中同时为月氏王开始点蜡。
嗯,月氏王身边的乌孙王,在他们几个看来,已经是个死人了……
毕竟刘盈的心眼小,刘邦的心眼也不大,之前好多年乌孙王都不来朝觐,要不是一直诸事缠身,刘邦早就御驾西征了……
片刻之后,头戴金冠,身穿豹纹皮裘的月氏王纵马飞来,他看着策马缓缓上前迎接的刘盈,翻身下马,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太子,我没有来晚吧!”
嗯,在汉军从长安城开拔的时候,他和乌孙王就已经先一步返回了河西,调集军队,绕开匈奴人掌控的地方,从祁连山南麓和汉军汇合。
刘盈看了看那些三千多身穿单薄皮甲,连金属头盔都没有的月氏骑兵,压下心中鄙夷,同样爽朗大笑:“哈哈哈哈哈……没来晚,刚刚好!”
月氏王笑了一会,从身后马队里牵出一匹浑身呈澹粉色的高头大马:“汉国有句俗话,叫做好马配英雄,这匹汗血宝马就送给太子殿下了!”
张不疑满脸艳羡,双眼一眨不眨,嘴巴渐渐张大:“好、好马啊……说一声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韩信挠了挠头,小声滴咕:“不就是匹白马,还价值连城?也就是你们这些钟鸣鼎食的膏粱世家,把钱不当钱看……”
对于韩信这种重兵不重将的人来说,要是月氏王送上一万匹好马,那他必然不吝赞美,但如今就只有一匹好马,送给刘盈之后,想来又是个祗辱于奴隶人之手的下场。
张不疑斜撇一眼,满是鄙视,只是在韩信将视线投过来的时候,神色如常,解释道:“这才是真正的汗血宝马!诸如乌骓之类的杂色马,充其量就是个汗血马,称不得一个宝字!”
“哦?”
“何以见得?”
不光是韩信,就连刘盈也来了兴致,转头看向一脸赞叹中的张不疑。
而在另一边,月氏王也慢慢挪了过来。
毕竟他是送礼的一方,自然不好自卖自夸,因此若是有人替他解释,他自然乐得开心,而且他凑过来还有别的原因,那就是假如张不疑说的对了,他就当捧跟,如果张不疑说的不对,他就纠正!
于是张不疑满脸得意的说道:
“这是我爹告诉我的,说是白马分为两种,一种名为后天白,指的是青马随着年纪增大毛色逐渐褪为白色,也就是俗话说的‘七青八白’。”
“顾名思义,就是白马生下来的都是青马,八岁以后,随着年纪增长,它的毛色会越来越白。”
“而这匹马,是先天白,也就是胎里白。指的是生下来就是白颜色的,因为其被毛是透明的,而其身体呈粉红色,故呈现澹粉色的毛色,也被称为桃花马。”
“嗯,先天白和后天白最大的区别,就是先天白为肉色皮肤,四蹄浅粉,而后天白即便是浑身毛发已经白了,但口鼻和四蹄依旧是黑色!”
到底是累世富贵之家……刘盈点点头,张不疑所说的先天白,应该指的是那些基因缺陷导致黑色素缺乏,因此患上先天性白化病的马,这种马他也有很多,只是从来没有深究过。
至于后天白,这让刘盈想起了历史上比较有名的一支军队。
白马义从。
公孙瓒组建的这支军队,骑乘的坐骑应该就是那种毛色蜕变为白色,年龄在七八岁的青马。
久经训练的战马,再加上同样久经训练的骑士,青史留名也属正常。
而在另一边,张不疑一脸艳羡的继续吹嘘道:
“我之所以说这匹桃花马是真正的汗血宝马,就是因为汗血马皮肤薄,隐隐可看清血脉流动。当这种桃花马跑起来之后,皮肤上挂满汗珠,阳光照耀下整匹马就像是在流血一样!”
“于是,就有了汗血之名!”
“毫不夸张的讲,这种马即便是在大苑国,也应该是国宝级别的存在,也不知道月氏王花了什么代价,才把它弄到手?”
迎着刘盈征询的目光,月氏王谦卑一笑:“汉军远道而来,为我月氏作战,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一瞬间,月氏王的谦卑恭顺,和傻愣愣站在原地,空着手的乌孙王形成了鲜明对比。
或许,这就是他的取死之道……张不疑捏了捏下巴,恋恋不舍的注视着被牵走的汗血马。
…………………………
汉军中军幕府。
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这里不仅是在给月氏王和乌孙王接风洗尘,更是在宴请南方高原上的羌人首领。
嗯,正是有了乌孙、月氏两王的背书,这些羌人首领才有了踏入汉军军营的胆量。
毕竟前秦卑鄙无耻,爱用法力诈术,时常把他们骗入秦人的军营。然后摔杯为号,将他们抓为俘虏……
当初他们的老祖宗,无弋爰剑就是这样做了秦人的奴隶!
因此,那些和秦人语言类似,长相类似的汉人,也同样不值得他们信任!
但话虽如此,这次汉军带来的酒水,似乎比秦人的酒好喝,也比那些他们从汉人走私商人那里换来的甘蔗酒要好喝的很多……
醇厚、清冽,入口如刀,下腹如火,虽然有一种怪怪的味道,但让人欲罢不能!
重要的是,不要钱!
嘿嘿!
这就别怪他们给那个年轻的汉人娃娃上一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