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一刻,他浑然忘记了从前都是他和刘太公双手抱臂,站在旁边看乐子的一幕……
片刻之后,当大日凌空,散发出勐烈的光和热的时候,年中祭祀终于结束,刘盈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觉得等下还要再洗个澡,最好是鸳鸯浴……
而在祭坛下方,那些从各地选拔而来的三老、乡贤,虽然也汗流浃背,但却神采奕奕,浑然没有他们在家乡时那种老态龙钟的样子。
这里是长安,大汉帝国的首善之都!
而他们今天亲眼见证了帝国最高权力的有序交接,眼前这一幕父慈子孝的场景,值得他们用往后余生来回味,来讲述给家乡的年轻人知晓!
大汉,以孝治天下!
皇家尚且如此,他们家中的不肖子孙若敢忤逆犯上,必然早早打死!
另一边,和这群‘田舍翁’不同,参与典礼的诸多小吏只觉得饥肠辘辘,迫不及待的等着开席。
今天,皇家大宴宾客,即便是他们这些斗食小吏,也可品尝国宴,大快朵颐!
所以,当刘盈和刘邦一左一右搀着身子骨硬朗,能跑能跳的刘太公走下祭坛的时候,他们的欢呼之声变得愈发高亢。
三老、乡贤侧目望去,不由感叹长安城果然人心淳朴,不愧首善之都……
…………………………
返回长乐宫的马车上,刘邦看着车窗外摇曳的黑底白字汉国旗帜,轻声长叹。
这要是红色,该多好?
刘盈皱皱眉问道:“爹你叹气干啥?你要是不舍这个皇位,大不了我再禅让给你……哎哟,疼,大父你看,爹打我!”
“打得好!没大没小!”刘太公怒容满面:“这话能这么说?你禅让给他,你想当你爹的爹?问过乃公、呸,问过你大父我了吗?”
他边说,边狠狠的给了刘邦两巴掌。
一瞬间,刘邦满脸委屈:“爹你打他呀,打我干嘛?”
刘太公理直气壮:
“乃公听城里的小孩念书,说是什么子不教父之过,刘盈说出那种大逆不道,没大没小的话,就是你这个当爹的没教好!”
“所以,乃公不打你打谁?”
世上只有大父好……刘盈用力点头,头上冕旒哗哗作响。
此刻车厢之中,三顶冕冠上哗啦啦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虽然嘈杂,但却有些像是一群蹩脚的乐手在练习交响乐……
刘邦被自家老爹气笑了,内心对于自家老爹这种变着花样护犊子的行为很是鄙夷。
但也只是想一想了。
毕竟大汉以孝治天下,真把对面那老头惹毛了,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
所以刘邦岔开话题,叹息说道:
“我在芒砀山的时候,有老妇人说我是赤帝子,自此我旗帜尚红,可入关中之后,阴错阳差之下成了黑帝,旗帜尚黑……这几年我一直有心改回来,可没想到最终,还是以尚黑终了……”
“难不成,我大汉就要一直这么黑下去……”
破桉了,新垣平被杀家的原因找到了……刘盈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嗯,新垣平,是汉文帝十五年被夷三族的一个骗子。
明面上的原因,就是他搞出了一大堆诸如‘人主延寿’玉杯,望长安东北有五采神气,宜立祠上帝之类的伎俩,骗取想要寻求长生的汉文帝的信任,从而成为另一个徐福那样的人。
但其实这是汉文帝借助这个由头,试图‘改正朔易服色’,动一动汉朝沿用自秦朝留下的一整套有利于汉初功侯集团这个既得利益集团的制度保障,进而加强皇权。
只不过失败了。
新垣平被杀家,一切照旧。
直到功臣集团都死绝了,汉武帝才最终完成了‘改正朔易服色’,从十月为岁首,改成了一月为每年岁首,同时把黑色的旗帜和衣服颜色,改为了黄色。
毕竟五德终始,黑为水德,黄为土德,汉朝是土德代替了水德,自然服色尚黄。
而改成红色,则是光武帝继位之后了。
光武帝庙号世祖,‘世’这个字表示世系转移,因此刘秀不是真正的继承者,而是创业者,所以他既要强调自己与西汉一致的地方,也要强调他与西汉不一致的地方。
于是,只能是不改正朔,只改服色。
东汉继承的是刘邦的赤帝子,因此服色尚红。
所以旗帜服饰的颜色如何,并不是那么单纯,刘邦采用了秦国的黑旗黑袍这件事,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是细论,其实有些矮化自己,相当于是暗戳戳的给老嬴家当了孝子贤孙。
这也是刘邦一直很是纠结的原因。
所以,刘盈笑着说道:“那有何难,咱们改成红色不就行了?”
刘邦摇摇头:“你说的轻巧,所谓船大难掉头,哪里是那般容易的?”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爹你一说船,我想起来了,关中许多秦人旧贵,好像在南洋的船队上投资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