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想说‘怂’,但想到他媳妇的耳提面命,因此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刘盈稍稍叹息:“大概是我真的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吧。”
“此事简单,不服的就杀掉。”韩信很是自信:“蛮夷多色厉而内荏,杀一万人不能让他们俯首帖耳,那就杀十万人,一百万人!”
“大不了,把他们杀了,正好腾笼换鸟,多迁徙些汉人不就行了?”
就知道跟这种暴力杀人狂没什么好聊的……刘盈满脸懵逼,问道:“那么,地方空出来了,你愿意去吗?”
韩信摇头:“听人说那鬼地方热的很!我不去!”
刘盈瞪着眼睛问道:“那让谁去?”
韩信想了想,眼前一亮:“不是说最近正在重修律令吗?正好,多恢复一些秦朝的法律,这样罪囚就多了,到时候把他们流放到身毒去!”
“嗯,陛下之前不是也这么做过吗?”
“就是将囚犯流放到……”
“对了,天南州!”
他说完,脸上满是‘我真机智’的表情。
刘盈不置可否:“有点道理。嗯,最新版《步兵操典》编纂好了吗?”
韩信摇头:“还没。”
刘盈笑着说道:“既如此,你要多用点心了……”
韩信点点头,突然问道:“咱们之前不是在聊巽加国的事情吗?怎么又聊到《步兵操典》了?”
因为乃公不想跟你多说了……刘盈用看小可爱的眼神看着韩信:“因为《步兵操典》也是国之要事啊!”
“好,这件事我会尽快做好!”韩信满脸赞同,但不依不饶的问道:“不过我刚才说的方法陛下考虑一下,我是觉得真的很不错!”
不错个鸟……刘盈点点头:“确实很不错,上一个这么想的叫做秦二世……”
韩信头上的汗刷一下就冒出来了。
他结结巴巴说道:“不是!我,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汉国有一种政治正确,叫做‘暴秦’。
嗯,虽然汉国黑秦国的方法,是将秦始皇和秦二世做过的事情记录在案,并告诉大家……
刘盈笑道:
“我也没有别的想法。”
“就是觉得你说的方法根本行不通!”
“不管是收紧律令,还是将百姓流放到身毒……”
韩信皱眉,拱手说道:“请陛下教我。”
刘盈点点头:“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慈大悲的告诉你……”
韩信满脸懵逼。
但这一刻,他内心紧绷的弦却松了下来。
他是政治白痴,但人却不傻,自然听出了刘盈的语气并没有问罪他的念头。
“此前无论是开发江南、岭南,还是流放罪囚到天南州,那里的汉人比例至少和当地土著持平,而后此消彼长,最终使得那里成为大汉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但身毒不同。”
“那里天气炎热,水稻一年三熟,人口增长的速度丝毫不逊色大汉,再加上底子大,如果你一天杀一万人,只怕杀几百年也杀不完当地的土人!”
韩信稍稍思索了一下,默然点头。
这就类似于秦灭六国一样,秦国也想杀光六国王室的遗老遗少,但却做不到。
此非不愿,实不能也!
刘盈接着又说:“再说让罪囚移民。”
“还是那句话,按照当地的人口数量,大汉每年至少要向身毒移民百万,如此方可如天南州那般,让汉人的数量多过当地土人的数量!”
“但,这现实吗?”
韩信轻轻摇头。
如今的大汉虽然关中人满为患,但这属于特例。
毕竟长安城是大汉帝都,自然会虹吸整个汉国的人口,尤其是有钱人。
而有钱人多了,就业的机会也就多了,自然会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关中务工。
但在汉国的其他地区,比如辽东、辽西以及辽南三郡,再比如庐江、黔中等长江中下游地区,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大力开发,依旧是地广人稀,远不如中原的人口稠密。
所以,汉人连国内尚且填不满,再有下南洋,走西域,出东海讨生活的百姓,又哪里还有每年向身毒移民百万的多余人口?
韩信想着想着,看向远处的曹参时,脸上就满是讥讽。
此前曹参向刘邦建言暂停鼓励生育国策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当时他有些不明所以,尤其是对于刘盈下令暂时剥夺曹参辅政权力的时候,他还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现在看来,曹参那厮确实是鼠目寸光了!
韩信收起幸灾乐祸的笑容,问道:“既然如此,我觉得不如忍了吧。暂时对巽加王的挑衅置之不理,等过几年国内的人口数量多了,再一鼓荡平巽加国!”
刘盈沉默。
良久,他再度问道:“你的《步兵操典》编纂完了吗?”
韩信瞪大眼睛,愣住不动。
此刻,他就算是再白痴也明白了过来。
他带着几分委屈说道:“陛下,臣哪里又说错了呢?”
刘盈仰头笑了几声,回答道:“天授不取,反受其害。”
“既然巽加王如此作死,咱们如果不收拾他一顿,夺了他的国,岂非让世人觉得我大汉软弱可欺?”
“须知,强取胜过苦耕!”
“强取胜过苦耕?”韩信低头沉吟。
刘盈笑而不语。
这句话不仅是铁民的族语,也是以战养战的真谛。
干趴对方,把对方的领域利益占为己有,那么未来的利益也就占为己有,这比徒步积累自我发展快太多了!
韩信拱手鞠躬:“谨受教。”
虽然他还是没想明白,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句话听起来很吊,所以他要写进自己的日记之中!
准确的说,是自传。
如今的汉国出版业发达,而不知从何时起,朝中大佬喜欢上了写回忆录或是自传,尤其是那帮没什么文化的泥腿子功臣,更是喜欢将自己吹的天上有地下无……
比如樊哙,就吹嘘自己能文能武……
但樊哙的自传购买者寥寥无几,风靡长安的是一本《我的奋斗》……
虽然那本书的作者和从前很多让长安纸贵的书籍作者一样,采用的是佚名,但内里的很多密辛又岂能瞒过诸如韩信这样的亲历者?
大家对此一问三不知,无非是心照不宣,不想,也不敢揭穿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汉皇帝而已……
所以,韩信也要写一写自己的回忆录!
当然了,佚名。
毕竟他的回忆录中,会用大量篇幅去内涵某个大胡子!
刘盈咧嘴笑笑,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从韩信身后看到了怒气冲冲而来的御史中丞周昌。
他用手捅了捅韩信:“我要是你,这时候已经开溜了!”
韩信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秒钟后,拱手行礼,转身就跑。
毕竟来人是周昌。
那厮属于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怼起人来丝毫不会在意对方的身份……
历史上,他把刘邦比作桀纣……
刘盈站在原地,等着周昌甩着袖子走来,笑吟吟说道:“淮阴侯和朕刚刚在商讨国事来着……”
周昌愣住,有些结巴:“嗯?刚才离去的是太尉淮阴侯?”
说完,他脸上怒容更盛。
毕竟他的兄长是御史大夫周苛,和太尉一样同为三公,虽说周苛年迈,可韩信也年过半百,而他的兄长此刻尚在耕田,没道理韩信那厮已经结束了劳作!
所以,姓韩的,这是你自找的……周昌从帽子上拔下炭笔,在小本本上记录起来。
在他看来,礼不可废,今日亲耕,这对于国以农为本的大汉来说尤为重要,即便是天塌下来,也要先把籍田耕完才行!
况且,他和刘盈在一起相处多年,岂能听不出刘盈撒谎的语气?
刘盈满脸懵逼。
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周昌那厮是个近视眼,而且他此刻并没有戴眼镜!
所以,周昌其实并没有看到韩信在摸鱼……
不管了,反正这是韩信自己说的虱子多了不痒……刘盈心安理得的原谅了自己。
过了一会,刘盈好奇问道:“中丞的眼镜哪里去了?”
周昌黑着脸,闷声闷气:“臣的眼镜被太子和淮王(刘武)夺去了!臣只是说了几句太子当谨言慎行,走路时也应四平八稳,不要蹦蹦跳跳,然后眼镜就没了……”
刘盈也黑着脸。
这一刻,他总算是知道被叫家长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他扁起袖子,点点头:“中丞在这里不要动,朕去去就回!”
嗯,熊孩子,自然要打,狠狠打!
但周昌却拦住他,沉声问道:“陛下莫非要去责罚太子和淮王?”
刘盈点点头:“不然呢?小时候就如此顽劣,长大那还了得?要知道他俩一个是太子,将来的皇帝,一个是王,要治理封地,守护一方百姓!”
“此时不教,更待何时?”
周昌却满脸不赞同的说道:
“稚子顽皮、不服管教乃天性,长大一些就懂事了,没有必要打骂责罚……”
“况且,陛下少年时也很顽劣,太上皇没有对陛下棍棒相加,陛下如今不也成为一代明主?”
我算是知道什么是双标狗了!当年这厮当我太子家令的时候可没少去老刘那里打我小报告!还没有棍棒相加?要不是我有对老刘宝具,早被他打断腿了……刘盈瞪着眼睛:“莫非中丞不是来找朕告状的?”
周昌笑笑:“臣的肚量岂会有那般小?”
他说完,正色说道:“臣是来劝谏陛下当遵古礼,用牛耕……”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刘盈扭脸就走,浑不在意周昌站在原地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