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
零也是这样的,秦芊柏和艾兰迪娅也是这样的,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克服了痛苦才能踏上战场。开发出这一术式的公孙策本人只会更加难受,难以想象他在使用天魔术式时怀有怎样的感受。她心爱的男人到底是克服了多少次这样的苦痛,才能在众人面前若无其事地笑着呢?
不愿意去想像。抵触那样的狂想。然而不得不去接近,一定要与他取得共鸣——
距离1044米,风天使的头颅好似隔绝天地的边界。绮罗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这样的手应该没法拿起麦克风了,这时还能有常人的想法,让她因自己的平凡而苦笑。
然后,绮罗扳动了心中的开关。
“————————”
语言与思考的能力,在这个瞬间消失了。
体内荡漾的知觉,让她感觉自己回到了堕落天中。
视野被粘稠的血色侵占。灼热的血风将躯体灼烧成灰烬。痛楚。难以形容的痛楚。好像有一千把尖刀同时刺入躯体。像是有一万根针在体内翻涌。存在本身正在被更高位的力量割裂。他在血色的尽头独自站立,手中燃烧着灰败的火。
在血风中踏出一步。剧痛因钝感而显得麻木。她正在被血风吹散,化作伟大存在的一部分。太勉强了。真是傲慢。虹翼卿的评语完没错。企图以区区常人的心灵去承载创界法使的力量,这种思考本身就是傲慢的证明。心灵会被搅碎。肉体将被切割。自我与个性磨灭。触及那团火焰的时刻,大概就是终焉之时。
即使如此,也要向前奔跑。
这是他曾无数次体会过的苦痛。将其压制了,将其战胜了,因此才能笑着开创出自己得以生存的世界。仅仅是借用力量的自己,没有逃避的理由!
她喊着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声音,踏过枯骨与血河铺成的大地。肌肤逐渐碳化为灰烬,眼球在体感时间的数秒前已干枯,但还是坚持着向前,向血风尽头的男人伸手——
“第三术式,启动——”
瞬间,身旁的血风停止,痛楚如错觉般离去。女孩从他的手中接过了火焰,世界已恢复为常态,然而眼中的血色仍未散去,体内的火焰仍在燃烧。距离为544米,风天使的头部近在咫尺,绮罗高高举起异化的双臂,在钢铁与骸骨之间闪烁着一点灰色的光火。那火焰在她的喊声中燃烧,膨胀,如花朵般绚烂地绽放,燃向整片无云的天空。
“奈落天障密火!”
烈风焚尽,神力干涸,灰败的花朵将风天使吞噬,本应立刻恢复的完美生命在火中干枯。镜子魔咒的效力退去,它的躯体正还原为原本的大小,然而障密火的烧灼如影随形。风天使的枯骨在宇宙中静静燃烧,化作了星球等级的焦黑火炬。
那是来自无底地狱的绝望之火,一切烦恼之根本来源,遮掩觉悟之密的“魔障”。凡有心灵的生命必然无法逃过它的灼烧,风天使因此而瞬间毙命,而绮罗本人也同样被烈火烧灼。她已经没有形体了,仅剩一个逐渐散作灰烬的干枯人形。可飞灰中仍有声音,向着远方的魔女,细如蚊蝇。
“交给……你……”
“啊啊,交给我!”
时雨零抹去眼角的泪水,以犹如月牙的短弩指向虹翼卿的头颅。虚幻的箭矢早已填充完毕,这一次的箭与先前的所有攻击都不同,不再是依托于先人童话的创作,而是她自己写出的故事。她扣动机括,将崭新的童话射出。她不打算给虹翼卿发动第五印的机会,她要趁第四印术式溃败时将那老人的本体彻底击溃!
新的箭矢射向虹翼卿的眉间,带着仍未散去的魔咒效力。那箭矢的长度近乎等同于南大陆的海岸线,虹翼卿的天使术式在反转后加倍增幅了时雨零的力量,造就了这射向他自己的必杀一击。幻月尊的一击快如光芒,世上最快的箭矢刺破了时光,将虹翼卿的存在完抹消!
魔咒失效,时雨零恢复成原本的大小。她第一时间转头去救援濒死的同伴,然而就在这一刻,时雨零的思考停止了。
“——很有趣,只差一点就能中了。”
眼瞳中映出了本不应存在的身影。
那是,身穿长袍的老者。
“虹翼卿”塞莱斯特·哈德良漂浮在烈焰的花朵周边,手中拿着已揭开四印的卷轴。他的背后生着缥缈的幻光,七种颜色的光彩变幻无穷,仿若彩虹织成的羽翼。
老人咳嗽了两声,吐出一丝鲜红的血。他用手绢擦净血丝,向近乎僵立的魔女笑了笑。
“忘记了吗?我是‘虹翼卿’啊。”他老神在在地说,“在冷钢之州都已看过小贝瑞塔的战斗了,怎么在这个时候却把招牌的术式忘了呢?虹翼,虹翼,神速的虹翼。控制时光是很有意思的能力,可你搞错了一个前提……”
“我才是世上最快的创界法使。”
虹翼卿打量着女子无血色的面容,无言摇了摇头,像是一位失望的老教师。他揭下第五个印记,那是天空般湛蓝的青色。
“揭开第五印的时候,我看到天使吹响终焉的长号。青色的天使飞离神山,有书籍和羽毛笔赐予它,令它宣扬神明的信义。”
新的天使出现在虹翼卿身后,身躯湛蓝如晴空,头颅浑圆若星球。它的手中持着书籍与笔,它是“神之智慧”。虹翼卿召唤出了可探究范围内的“知”存在,一切计策与行动都会被天使的智慧预估,他的眼中再无一丝秘密与阴霾。这就是结束了,这就是终焉了,其实付出再多的代价,区区两个年轻人也不可能是虹翼卿的对手。
时雨零理解这一点。她明白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因而,她露出了一抹苍白的笑意。
“知的天使啊,不愧是虹翼卿……但你实在应该更早些把它召唤出来的,早3秒,不,哪怕1秒也好。那样的话你大概就能看破我的小把戏,看穿那次射击的真意是什么!”
时雨零伸手指向天空:“那次射击中蕴含的权能,名叫‘自由’!”
自由,幻月尊赖以成道的根基。用自由作为箭矢去射击,寄托的期望应当是“超脱”。这样的攻击对垂死之人没有用处,幻月尊不该是用其充当击溃敌人的手段。也就是说……!
虹翼卿无言转过身去,他意识到了攻击的真相。判断失误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两个女孩很清楚双方的战力差距,她们豁上性命去拼掉第四印是为了创造这个绝无仅有的机会。凭借障密火的释放将神明与巫女的共鸣逼迫到极限,再射出“自由”的箭矢……
射出穿透囚笼的箭矢!
那根长箭还在继续飞行,离开了地球的大气,穿过宇宙中寂静王与骑士的战场,最终抵达了远在天外的月球。它穿透了世界的“界限”,抵达了被牢牢隔绝的彼岸。一只燃烧的巨手从空无中弹出,将自由之箭牢牢握在了掌中!
“肃。”他说。
于是,球范围内三百七十四万五千七百四十四只巨龙化为飞灰。
于是,炽虹天国中的七重神山轰然倒塌。
无关实力强弱,无关身处何方,此世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来自宙之外的黑红凶星。悬于月亮本应在的位置,却比大日的光辉更为灼目。
虹翼卿转身时,那灰发的男人已站在了巫女的身旁。他甚至没能看到敌人是何时来的,他只看到了一道浩荡如星河的剑光。那剑光令炽虹天国中燃起不灭的火,第五印的天使连一个呼吸都未能支撑,便在黑色的星闪中焚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