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痛楚传达到心中。更胜于先前的强烈一击,引发了躯体本能的反馈。不同于过往折磨的另一种苦痛,唤醒了隔绝许久的感情。恼怒,不解,困惑,茫然,纠结的感情化作怒意,令概念化的灾祸重归王者之躯。凶星的感知,不,她的视野天旋地转,极速倾倒的身体正在灼烧的大地上滚动,凶星被击坠……她被打翻在地……袭击者是……虹光。炽虹。塞莱斯特·哈德良?不,使用那力量的是她的眷属,是公孙策……是公孙策!寂静王翻身站起,眼中怒意犹如烈火:“你竟敢用奇相法!把那东西给我扔掉,公孙策!!”公孙策简直要被气笑了,不知哪来的勇气让他对王者竖起中指来:“奇相法怎么了?只要能痛揍你一顿,我他妈连空相法也一样用啊!”寂静王抄起终末剑一剑斩来,公孙策身后虹光一闪,令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旋身回避。他在回避的同时出拳,右臂携着回旋的劲力击出,砸中终末剑的剑身,磅礴的心意令黑剑嗡嗡作响。王者依然穷追不舍:“那是永恒灾难的开始!”“所以只要是奇相法使都要杀吗?”公孙策讥笑,“那卡尔黛西亚和云璎琅是不是也该死?瑟薇丝那种老好人在你眼里是不是也是诛杀对象?”“凡我憎恶者,必将灭亡!”寂静王冷冷地说。“所以我才说……”公孙策抽出长剑,“我绝对不想理解,你这种疯狂的人!”绝恨印的大剑斩向终末剑,炽天之虹带来的绝强克制力量,让公孙策在近身战中占据了上风。寂静王在虹光中退避,无情的凶星状态被打破,王者与种子因激斗而发生共鸣。公孙策那激烈的感情涌入寂静王的心中,让王者再难维持纯粹的冷静状态,如同凡人一样混沌不得清净。她嘶吼着握紧双手,震撼世界的力量因她的愤怒涌出,化作无形无相的千针向公孙策爆射而来。公孙策快速结印,天魔五臂依次击出。捆仙索与障密火率先拦截,被无形的千针悉数穿透;神威杵与磔血枪紧随其后,却被寂静王以绝强的劫火拦下。时魔弓方才抬起就黯淡落下,无形无相的一击没有可追随的“目标”,阎天魔罗的一身神通在这平淡无奇的一招面前,竟然无计可施!公孙策咂嘴:“啧……专门针对我的术式?”“以为只有你会为战斗做准备吗?”寂静王冷笑,“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这是公孙策过往从未想象的用法,仅属于寂静王个人的秘技。每一根针刺中都带着刺穿创界法的力量,每一次攻击都带着专克天魔的“圆寂”心意。作为显现法根基的念动力被收回,公孙策的实力大大下降,在这专门针对他的一击之前,纵使当下的天魔手段齐出也不会是对手。因而公孙策没有孤身应对,他向自己的身后伸手。战场后方,拂晓骑士将全力灌入天魔之手中。有点点纯白光华升起,附着在绝恨印所铸的大剑表侧,形成公孙策为自己设下的最后一道束缚。他只手举起纯白巨剑,向着王者一剑斩去。纯白的剑势浩瀚如星海,仅一击便将无形的千针吞没。那剑光明亮透彻,宛若启明星的光华!“——净光天星神剑!”阎天魔罗的第六束缚,专门克制无形魔念的星神之剑,那是针对公孙策“自己”的最强一击!他一向是个爱耍小聪明的人,在见证虹翼卿的落幕后他就在思考如何规避令巅峰离去的“机制”。他很快就想到了办法,以阎天魔罗的星神剑为载体让艾兰迪娅释放力量,实在界就会将其识别为“公孙策”的攻击……而公孙策还是个显现法使,即使他的力量再强,也不会触发那冥冥之中的封锁。无需顾忌去留,艾兰迪娅得以全力出手。寂静王的千针术式被剑光破除,她的眼瞳被那纯白的星光灼烧。她以单手捂着面庞,言语中带上了嫉恨与苦楚:“又是空相法……!事到如今你还在依靠拂晓明星,可我才是你的王者!!”公孙策眼角青筋暴跳:“我想和谁共度终生,关你屁事啊!”“她的力量是悲痛的起源!”“而你的力量,是绝望的终焉!”寂静王如疯魔般穿过剑光,星神剑的力量在她的身上刺出道道血痕,她却全然不惧在血雨中杀出。那奋不顾身的刺击穿透了公孙策的腹部,终末剑的死寂之力侵入公孙策的体内,带来无法言说的苦痛。他忍耐痛楚举起大剑,星神剑的一斩削去王者的血肉。两人在彼此的血液中挥剑,每一次斩击的代价都是更甚于对方的苦痛。那根本称不上是战斗,那简直是两个狂徒的自杀。可是,这就是他们表达的方式。这就是他们唯一的交流手段。公孙策绝不想理解她的思维,公孙策太过理解它的想法了。憎恶世上的恶徒,可自己也是同样的存在,想要杜绝恒常法的灾难,可自己就是最大的永恒灾厄。认为自己不该活下去,因此每一击都带给自己更胜于敌人的苦痛。存在的性质注定了自我的矛盾,那就只能在摧毁一切后自尽,期待虚无缥缈的明天。寂静王理解阻止她的男人,寂静王自十年前就在内心深处看着他。看着他在苦痛的世界中挣扎求生,看着他坠入与自己相同的深渊。世界赠与他苦痛,他对世界回以怨恨,诅咒着带来灾难的巨龙,可自己也是巨龙的种子。因此杀戮敌人,因此伤害自己,狼狈不堪而满身伤痕,在矛盾的螺旋中挣扎前行。他们就是镜像中成对的彼此,他们才是这世界上最为相似的人。他们一起度过了重重难关,他们一同击杀了王者的残骸。纵使强欲王的种子做出了干涉,也绝无办法将公孙策从她的身旁夺走。可究竟为什么?为什么本能理解她的种子,此刻却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上?王者的眼瞳中映出了后方的景象,持长剑而立的骑士,以冷漠的眼神望着她。瞬间,心灵深处的悲伤变为沸腾的怒火,令寂静王在挥剑血战之时,吐露出怨毒的诅咒。“——艾兰迪娅·赫莱森,都是你的错!”“是你改变了他。是你杀死了他!你将唯一的理解者,从我的身旁夺走了!”星神之剑挡住王者的斩击,后方的拂晓骑士依然平静。“首先,是你的理解者先爱上了我。”骑士说,“其次,我很高兴自己能够改变他。我很高兴策成为了一个正直的男人,而非你这样执着的狂徒!”寂静王无言掷出破灭的流火,公孙策赶在火球烧向后方之前一手抓住:“你他妈的冷静点可以吗!就像我被改变了一样,你也可以——”“闭嘴,与我无关的人!!”寂静王抽出长剑,跃向高空。突如其来的一击让公孙策迟缓了一瞬,他咬牙抬头,看到高空中王者的黑发乱舞,她的长剑漂浮于星海的顶层,正如呼吸般缓缓律动。终末剑在王者的意念之下急剧巨化,乌黑的剑刃在字面意义上变为斩裂星空的长河。那是仅仅存在规模都可与超星系团比肩的神兵,完全解放的终末剑,向尘世中的生灵斩下!“必灭·终焉之剑!”纵使以公孙策如今的感知,也早看不出剑刃的模样。庞大到无可计量的兵器,其斩击犹如死寂宇宙的悲歌。要毁灭世界,一定要令恒常灭绝,王者的执着培育出终极的暴力。那是以创界宇宙为假想敌的绝灭技艺,她的怒火将焚烧诸天,灭绝大千世界!“——好啊,说什么都要毁灭世界是吧。”灰发青年咬牙切齿。“那就来试试看啊,混账东西!”后方的秦芊柏无奈叹气,将万华长刀交付于天魔手中。真法天神威杵再度显现,其兵器顶部收敛的千股刃头同时开放,仿佛黄金色的花朵,又像是一把无刃的“刀柄”。万华刀接驳在神威杵的顶部,在灰色的火焰中铸为一体,化作黄金色的长刀。平定时空不过是刀柄的附带效果,此刻的刀身才是神威杵真正的用途。武者的心意与天魔统合,真法天的力量完全解放。公孙策以左手握住长刀,与身后魁梧的天魔一同抬手,宣告至高力量的降临。其为破坏之神的最终束缚,破灭**的绝对归途,创造世界的刀光——“真法天千界刀!”当黄金色的刀光垂落之时,有数以千计的图景浮现于光中。那是由秦芊柏的“万法”衍生而来的可能性,由阎天魔罗“破而后立”的本质推动,可能性在伟力下变作现实。数不清的光景在黄金的光辉中诞生,又被黑红的剑芒刺破。然而一时的毁灭却带来了更多的诞生,一个世界的消逝便有十个小世界在灰烬中站起。千界刀的创造之光与终末剑的必灭力量激烈搏杀,破坏与再生重复着无休止的轮回,双方的术式一时之间竟无法奈何彼此。可是,战斗的双方存在本质上的差距。寂静王仅仅孤身为战,公孙策却在众人的支援下奋斗。他同时握紧星神剑与千界刀,身后炽天之虹激昂鼓舞。他挥舞刀剑跨越生与死的轮回,奔向死寂尽头的王者!时间的概念已在激斗中损毁,交战的双方均有无限的余地思索对应的方法。不约而同的,他们选择了相同的术式,他们做出了一致的对应。交叉的刀剑与孤立的刺剑,双方同时斩出了十字星的光辉,在凡人与王者的咆哮之间,最初也是最后的剑光炸响。“坏灭天轮——”“——坠转弧光!”·十字星闪在宇宙的中央相撞,于刹那过后相互泯灭。星星点点的火光逸散,仿若死寂世界中残存的星屑。如雨般零落的火光之中,一个单薄的影子无声落下。她手中的细剑微微颤抖,丝丝缕缕的裂痕爬向剑刃的表侧,颜色黯淡而无光,像自泥土中迸发的芽。“啪”,听不清晰的一声轻响,细剑的形体崩溃。伴随她度过千亿战场的神兵,碎裂为漆黑的尘土,如烟尘般散去。视野逐渐模糊。手中感受不到气力。许久未有的虚弱感自心底来袭。与其一同到来的,是近乎迁怒的恼火。原本不会输的。是你犯规了。是你作弊了。肆意妄为地用了他人的力量,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情感灌入我的心中。这样一来要怎么胜利呢。以一己之力对抗众人,怎么可能成功——可随即,愤怒被沉默取代,王者发出无声的苦笑。真不像样啊。以前的她不会有这种想法,她只会独自厮杀独自战斗,纵使败北也不过是之后卷土重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了?为自己找借口,想要向他人倾诉,渴望旁人的帮助,丢人又愚蠢。原本是赌上信念的争斗,最后却变得像难看的吵架一样。像自己的种子……像曾经无力的自己……“啊……”隐约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男孩。从小巷里走出,和朋友一同穿梭在都市。逐渐长大,逐渐变化,认识更多朋友,怀有他人的爱。变得和以前不同了,站在自己选择的战场上……其实是想帮助他的啊。可是不理解凡人的做法。其实是想接近他的啊。可是无法融入尘世之中。所以依然要战斗,依然是死敌。寂相法的尽头和其他心相并无不同,我们都是带来破灭的凶星,都是被自己囚禁的永恒囚徒。黑发的男孩从回忆中走近了,成为了当下灰发的男人,手持刀剑,目光凌厉。他也拥有强者的眼神了,再也看不到当年的软弱。那双刀剑,就将让她回归囚笼吧。她扭曲唇瓣,发出悲哀的笑容。你会成为新的王者吧。你能创造出,令我幸福的世界吗?“——怎么可能做到啊,白痴女人!”公孙策松开双手,千界刀与星神剑同时掉落。他弯腰紧握寂静王的手,将呆滞的王者一把从地上拉起。“事到如今还在说创造世界,你这女人到底是在想什么啊?创造出让你幸福的世界,就必然有其他的人会因此而痛苦,那样的做法有什么意义?那不就仅仅是在复刻以前的轮回吗!”男人脸上满是无奈的怒意,像是在对小孩说教那样焦虑。寂静王完全呆住了,几近不敢置信。“你不想要创造世界?”她喃喃自语,“那你为什么要阻拦我……你为什么要和我战斗?!”公孙策深深吸了口气。“你们这帮永恒生命都是二极管吗?滑坡逻辑到底要用到什么时候才算满意啊?不认同你的观点就要走到对立面,不赞成你的做法就要将你完全抹消,对眼前的世界不满意,就要把它砸烂彻底换个新的天地。不是这样吧?明明还有别的方案不是吗?我才不打算当什么新世界的救世主,我要和大家一起去改变现有的世界!”寂静王激动起来:“那么过去的死敌要怎么办?过往的遗毒还会存续,这世界上满是恒常法的痕迹!”“那就让它存在吧!”公孙策说,“遗毒和积弊会有解决的办法,过往的遗产也能化作崭新的希望。即使在没有恒常法的世界里,也会诞生无限王这样的狂人,将恒常法完全排除又有什么意义?”“那就再度破坏世界——”“别犯白痴了,毁灭多少次都一样!”公孙策大喊,“老老实实承认吧,生命就是这样的东西。会犯蠢,会犯错,会自以为是,会一意孤行,正如我现在费尽口舌,却无法改变你的看法。但那又怎样?实在界里有的是和你相似的人。这个世界很宽广,即使是无法相互理解的人,也能生存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公孙策想起了一路以来战斗过的种种敌人,想起他曾见证的不同的国度与文明。他注视着茫然的王者,向她堂堂正正地喊道。“我生存的这个世界还没有狭窄到,要将无法理解之人彻底抹杀的地步!”——瞬间,心中的困惑为之一空。想要嘲笑他的天真,想要讥讽他的幼稚。但在面对男人的目光时,却无法将其说出口。你是这样想的吗?纵使是死敌,也得以共存的世界……无限时光中的血战自她的心中掠过,那些永不相容的理念,那些注定敌对的君王。她忽然间感觉很累了,不知怎得却又有点高兴。那一直围困着她的障壁,好像被这句话打破了。她轻轻回握着青年的手,触感比想像中要踏实许多。“你太天真了。”寂静王轻声说,“你这样的人在永恒时代,是会最先死掉的。”“那说明我们现在的时代还不错。”公孙策耸肩,“让我这样的家伙也能过下去。”寂静王无声笑笑,她因失去力量而无法站立,倒在公孙策的怀中。“你会死吗?”“王者是不会死的。我们会销声匿迹,但终将在许久后归来。”“那我可要努力活长一点了。”公孙策说,“之后去研究一下不发疯的长生术好了,争取不当王者也能活到你归来。”“你在诚心激怒我。”“我没有。”“以后不许喊我白痴女人。”“好好好……”公孙策挠了挠头,像拥抱母亲的孩童那样,轻轻抱住逐渐消散的轮廓。“再见,寂静王。”黑发的女子仰起头来,在消散前的刹那,展露出许久,许久未见的笑颜。“再见,公孙策。”撼动世界的权能在这一刻回归公孙策的心灵。她化作灼热的灰烬,与剑身的碎片一起散落在光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