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肖家,可谓话长。
小时候我与鹿女随祖母到过肖家一次。
肖婆病了。躺在床上,肚子涨得老大,据说肝腹水加糖尿病。她身上阴绿的,如夏天雨后满池蒲扇的颜色。之所以青绿,是因身体浮肿,光洁发亮起来。肖婆的头发跟祖母的头发一样乌黑。年轻时跟祖母一样是个美人。只是如今儿头发都掉光了,用黑色头巾裹着。人发胖了,块头很大,比祖母起码粗两倍,胖得有些不像样。祖母老了,身材修长,直到死也没发胖。或由她一生的辛劳磨难导致。
那日,阳光普照,冬季最晴朗的一日。肖婆的床底下有一个竹篮子,竹篮子里装满了红薯。乡村称苕。一看就是阳苕,肉质白色嫩红,放鸯了,清甜脆脆的最好吃。(苕分两种,一种阳苕,一种红苕!红苕也称南瓜苕,肉质红色的,现吃比较甜,放鸯了没阳苕好吃。为何叫阳苕,可能是指其肉质颜色,白色的,如阳光一样的颜色。)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竹篮子苕,(竹篮长形,乡下称长篮子,还有一种圆形的,称螺篮子。)外面的阳光并不烈,给人感觉却是十分高远、空旷而寂寞,灰暗的,似藏着眼泪与忧伤。因为这世间有一个人即将离开人世,来此的人是给这个将死的人送行的。肖婆的脸也呈现一股子灰暗死亡的颜色。而我却吵着要她床底下的阳苕吃。祖母被我吵得没法,就走近肖婆的床头跟肖婆耳语。
肖婆听了祖母的话,脸上不仅露出一丝微笑,那笑竟如晴朗的阳光一样灿烂。很奇怪,那么年老病重的人,怎会有那么鲜亮灿烂的笑?至今,我忘不了那种笑,与当时的阳光成一色,感染了我。
或许,她以为自己是个将死之人,人都坐在离她有点距离的地方,而我却要吃她床底下的苕,如此亲近的,是对她生命的一种崇敬!怎不叫她高兴感动!也只有小孩子才这般的纯朴天真,不害怕死亡与病容。
听过祖母的话,肖婆就叫人把红薯从床底下的竹篮里拿出来。祖母挑了几个好的给我与鹿女吃。那是我今生吃过的最好吃的红薯。白嫩清甜的,水滋滋的香。
多年后,鹿女也说,那是她今生吃过的最好吃的红薯。
此后,肖婆就死了。
往后,肖婆的后代子孙便在故河口演绎他们非凡得意或失落的人生。
实说,我的邻居肖家,从肖婆到肖伯父肖伯母,然后到肖云,肖立红,他们三代人都是我的主要人物的原型。他们的成长故事牵系着我长辈的生活及成长故事。肖家与陈家算是世交,他们是一辈子的几辈子的邻居!这份情深义重,不比亲弟兄差。
另从对肖家肖伯父一代的描写,从而引出父亲与李歌满,乃至一辈子爱着李歌满的秋景阿姨婆,她是肖伯父远方的一个堂妹。肖秋景一家来到故河口,还是肖伯父引荐。李歌满与秋景也是我这个里的主要人物。他们是隐藏的陈氏家族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