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四婶子向父亲提出与祖母分家,分开过。祖母死活不同意,父亲也没同意。在父亲心中,四叔是祖母最小的儿子,俗说爷疼长子娘疼幺儿,祖母怎能离开她的幺儿单过?再说,四叔常不在家,祖母可帮四婶子做点家务,以后有了孩子帮忙看孩子,也给四婶子打个伴,有啥不好?
在祖母心中,我幺儿跟老娘过了半辈子,下半辈子就跟你过?真是娶了老婆就不要老娘了?你刘妖儿多大本事,想翻天?俺大儿媳妇余秋香何等的了得,跟俺茅草屋里一起过了十二年,连分家的话都没提过,敢情你我一个用钱买回来的倒贴货,还想跟我分家过,这家分得你有份吗?
四婶子也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思,于是,便不再提那话题。
不想四婶子的这个提议将祖母给得罪了。以后婆媳一直隔心,不和睦。
有些时候,四叔对四婶子也非常好,特别是小姑出嫁后,从婆家回娘家时。四婶子,四叔,小姑,三个人端坐厨房门前的槐树下,边吃饭边滔滔不绝地谈论,时不时的欢声笑语从刺槐树下传来,打破宁静的黄昏,也许他们三一起在回忆从前在此度过的青春美好时光。
四婶子将自己新做的鞋拿给小姑看,小姑也把自己想绣的垫底子拿出来向四婶子请教。叫四婶子帮她在垫底子上画上想绣的花朵儿。什么牡丹花,月季花,玫瑰花,菊花等,什么样的花四婶子都会画。四婶子征得小姑的意见,然后就在垫底子上画起来,一只手穿针引线,一只手铅笔细细一过,一双垫底子的花儿就绣起来。红的黄的蓝的等各种颜色的毛线,穿梭在四婶子的手里,不多久,一只垫底子的花色大致雏型就绣好了。
小姑就随着雏型绣。不到一歇功夫,一双好看的花垫底子就在两个女人手中,成成品了。要知道,队里其他女人绣一双花垫底子,没有一天的功夫拿不下来,还有做事不中的,一双花垫底子绣一个星期,还绣不起呢!绣了撤撤了绣,最终成了一双废品,耽误时间是小,还浪费一双好垫底子的料子,大不划算。
四婶子做这些时,很是轻松坦然,四叔则在一旁看得自然笑。那神态极为的骄傲与欣赏。四婶子在与四叔恋爱时做的一双垫底子定情礼物,可是全队未出嫁女子的膜拜仿品。一双绣着富贵牡丹花的垫底子被四叔拿到全村走秀,不知道被多少年轻美貌却不大精通针线活的女子羡慕妒忌恨。那时在乡下,每个未出嫁的女子在出嫁前,都得给男方做双花色的垫底子作为定情礼物。实则作为考核。三岁没了娘的女子刘妖儿硬是凭借自己一身硬功夫,征服了陈家主婆友打卦,成了她的准儿媳妇人选,最终成功嫁给了我四叔,做了我祖母的幺儿媳妇。
可谁曾想,往后祖母与四婶子会一辈子不和呢?
这大约是四婶子心中最渴望最平静的一种农家生活。有小姑子一起做针线活,有自己男人在旁边欣赏,有公婆在厨房做着好吃香喷的菜饭,将来还有一对亲生骨肉儿女……人生如此,还有何求?
可这恍惚间的温馨与宁静,这渴望平静的生活场景,只是四婶子心中的一个梦境。待祖母从厨房走出来,高声叫喊吃饭时,梦境便破了。
“吃饭了,瘟丧们……”
祖母对着厨房门前的刺槐树大声地叫喊,不是叫喊而是骂:谈的什么鬼,做啥花垫底子?花垫底子有啥好绣的,都结婚的人了,还绣啥花垫子?想着怎么生儿育女才是正经?祖母言下之意挺明显,指桑骂槐四婶子没生孩子呗。
随着祖母的恶声恶语,四婶子与小姑立马慌脚手忙的收起了花垫底子……
而先前一刻,四婶子心中对祖母充满感激,亦爱祖母,情愿把祖母当作自己亲娘,因为她从小就失去了亲娘。嫁给四叔是她自愿,她爱这个家,爱她的男人,爱这个家的每个人。可祖母并不爱她。看见她与四叔好不得三天,就找出些事来,惹他们吵架,直吵得他们打架才罢休。这绣花垫底子只是一桩而已。不晓得祖母是不是心态变异,见不到自己的儿子对儿媳妇好。
一往四叔与四婶子吵架,打了四婶子,总会跑出去打几天牌,不回家。他心中肯定不想打四婶子,可又控制不住。在祖母的言语挑唆下,他失去了辨别。
四叔跑出去了,四婶子一个人很忧伤,落落寡欢的在家过了两天,队里同年的儿媳妇,便来找她去打牌,算是散散心,消消气。她也就去与村里的媳妇儿一起打一回两回牌!
祖母看见四婶子出去打牌,便跑到我家来向父亲告状,无非说着一样的话,四婶子把家里的这啊那啊都偷回娘家去了;还说四婶子没有羞耻心,打完架就去打牌,素日不知多委屈的,打起牌来就忘形了;还骂四婶子不安好心,回个娘家把个好端端的孩儿弄没了,真是该打,边说边还嘴上不停地叫着该打该打。似乎四叔打四婶子是天经地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