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几次跑到我家对父亲告状,说四婶子是个讨债鬼,短命鬼,迟早会死去,听她素日说话的那口气,就没想好生活着。
祖母一说起来,就住不了口,痛心疾首:“从前是小丘对她不好,现在小丘收心了,对她不错,儿子都有了,还说那样的话就没意思了,这个刘妖儿,我一辈子的心病,我本当她亲闺女看,没哪里对不住她,我养你们这么多兄弟姊妹,对她的心最真,操的心最多,我前世欠她的,我今世来还她,我都认了,可她不该口口声声死啊活啊,年纪轻轻的干吗死不离口,不吉利,她就是死去,她欠我的债,我要她来生都得还我……”祖母觉得自己的好心都好事四婶子当了驴肝肺。
为了四叔的婚事,祖母欠了许多债,欠了人家的情,还失了面子。可祖母是个正直朴素的人,坚持原则维护他们的婚姻。为了四婶子,祖母算是得罪了戴家,就说祖母之前与戴幺婆几十年的姊妹情,现在都相互不搭理。从前,戴幺婆、周噶大婆、陈噶大婆既我祖母,可是故河口的三大铁嘴铁姐!
一说起这里面的七七八八,祖母心里就一个坨,不好受。就四婶子这桩儿媳妇,祖母可是做得仁至义尽。早不欠她娘家大哥救她大儿的一条命了。
祖母的欠债还完了,祖母一提起来还愤愤不平,是不正常的。祖母也不是个心量狭小的人,祖母认定的付诸,肯定不会后悔,可祖母怎么一提起四婶子就愤愤不平?是没找到正常的发泄口吧。总根源还在四婶子没有一个好的娘家(就是原生家庭)。四婶子从小没有娘,确实缺乏家教,不懂得与人相处之道。不像母亲,不像二婶子,都是有个好娘家的女人。有着良好的家教。懂得婆媳相处之道。
其实祖母也不是个苛刻的人,祖母友打卦是个四海人,跟谁都合得来,怎么就跟自己的幺儿媳妇刘妖儿合不来呢?
怪只怪四婶子脾气犟,死心眼,钻死胡同,还好骂人。与四叔一吵架就骂,一骂就是她这个当娘的不是了。祖母时有管教四叔,维护她,是想为她出口气,她还倒责怪祖母管的不是,不要祖母管。祖母也就懒得维护她,懒得管了。
有次四叔去村部打牌,被祖母逮住,当众将四叔打了一拐杖。四婶子不仅不感激她,还说她打拐了,没给四叔面子。都一个大男人,不再是小孩子,您老也是当众打了他一拐杖,叫他脸面何处搁?
说得祖母哑口无言,祖母听了刘妖儿的话,真是气得不打一处来。再也不维护她了。四叔就是打牌打到天上去,祖母也懒得管了。刘妖儿在家里根本就是个孤家寡人。可除了四叔,四婶子还能依靠谁?谁都不可靠,包括她的男人。
想当初,我母亲余秋香当个闷鼓佬,是多么大的一种智慧。我母亲与我祖母一起过了十二年,没红过一次脸。祖母就喜欢母亲的这股闷劲,好歹不做声,啥也不当回事,只顾干活,挣工钱。任凭友打卦如何的打卦一般的好说歹说她,母亲就是一个态度,不做声。实在高明。
与母亲当儿媳妇的时代相比,祖母可变好了很多,起码不四处游走搁亲戚,拣粮食了。起码在家烧一天三餐的火,喂猪子,整菜园,带孩子。祖母的心底其实最爱四婶子与四叔,是最想四叔这家人搞好的。把堂弟奇奇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狠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摘来当桃子给他吃。
祖母确实最维护四婶子一家,四叔家里大大小小的用度,都有把握支持,从不自己捏在手里不松手,不让他们为难一点点。何以像母亲的时代,母亲的吃喝用度都要伸手找祖母要。家庭的所有收入都要交祖母保管,捏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