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便劝四婶子说:“你想在家呆就呆,不想呆就去田间干活,她总不会将你从田里拉回来叫你伺候,你就只当她是个客,过两天就回城里去了。”
如此等等。四婶子听了母亲的话,觉得内心的积郁消散了些,就回去了。
只是母亲与四婶子相隔了十几年,几乎二代人了。加以母亲特别忙,孩子又多,心也烦,骂人还特厉害,声音特么的尖。四婶子自觉得不便常来打扰母亲的。
三婶子之前是个文艺女青年,慵懒得像猫。成婚了,在三叔的宠爱之下,并无多少改观!依旧慵懒的像只猫,衣服穿了一脱一换就扔进了洗衣机,等三叔来了洗。饭也是三餐工厂里吃。我还记得小时候去过一回三婶子工作的单位某汽配厂,三婶子家里有个飞鸽牌的洗衣机,可是当时最先进潮流的,房子是厂里公派的宽敞的三居间,门前还有个宽大的空间,是为花园新式房屋。
三婶子与三叔两地分居,三叔在小河口镇工商所工作,三婶子依旧在汽配厂工作。物质生活条件是非常城市化,怎好跟从小在农村的四婶子比。三婶子还读过许多,比四叔小一岁,回来了总跟四叔讲书上的事,也正常。四婶子不懂这些,四叔又怎么跟她讲?当也讲到小姑四叔青春年代的红书,《公开的情书》《逼婚记》《红楼梦》等。
三婶子还特么的喜欢看戏,什么黄梅戏,湖南花鼓戏,京剧,不仅都懂一点,还可哼上几句,这很合祖母意,也合四叔意,还合父亲意。就我家的每个人都有戏瘾,是戏迷,对戏有着特殊的感情。因为父亲与李歌满就是唱戏的嘛。所以,三婶子每次回来,四婶子便感生命紧迫的压抑,无限的悲伤,却又无能无力。
四婶子总跟母亲说:“大嫂,我自小没读过一天书,识不得几个字,讲不来那些虚的东西,我只会种地栽菜,只会做鞋纳垫底子这些实的,可园丘喜欢虚的,不喜欢实的,大嫂,我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莫非四婶子以为四叔喜欢三婶子?
母亲听了,就对四婶子说:“我自小也没读过一天书,也不识得几个字,但我知道人要靠实的去活,虚的他们想说就让他们去说吧,说完了就没事了,人只要做到实,比什么都强。”
母亲是将自己一生押在这个实上,赢得了整个人生,这是母亲的经验之谈。母亲还是喜欢忠诚老实勤劳的四婶子的,她们内里有相似的地方。
但母亲又不同四婶子,母亲是有一个美好娘家的人,二婶子还是她娘家的人,父亲又受万人敬重。母亲与四婶子相比,占了许多优势,四婶子又哪敢跟母亲比?这个家,四婶子不能跟任何人比,她从小就是孤单,现在还一样孤单。成家后,这种孤单并未消除。四婶子觉得自己来自哪里,终会回哪里,这里也没有她的幸福天。也许等到她儿子长大,就会不孤单了吧。但儿子还那么小,她等得到哪天么?四婶子心碎心累的,感觉自己等不到哪天!
想起这些,四婶子忧伤的,有儿子比没儿子时的忧伤更深重。生儿子并没解除四婶子的忧伤,也没有改变四婶子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