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聋子嗲的老婆,乡亲们都叫她赵婆或瞎婆,没跟大聋子嗲姓叫。因为她本就不是大聋子嗲的原配,是个军嫂,男人姓赵,当兵的,蜜月还没度完,就去了部队,一直没有回来,据说早死了,赵婆把眼睛哭瞎了一只,由此大家也叫她瞎婆。
瞎婆是讨米讨到故河口被大聋子嗲收留做自己老婆的。起初瞎婆与大聋子嗲只同屋并不睡在一起,一人一个房间,因为瞎婆说要等她当兵的男人回来。等了十年,瞎婆的男人影儿都没有,就此跟定了大聋子嗲,安居故河口,成了一户人家。
瞎婆年轻时非常漂亮,与大聋子嗲没有生孩子,后来就收养了一个儿子,叫张说红,是木鱼的亲哥哥,张说红如祖父一样过继给大聋子嗲当儿子。小姑叫说红为恩哥哥,从小一起玩,感情十分要好。
小姑喜欢这对恩爸妈胜过自己亲爸妈,有空就到他们家玩,恩爸妈对小姑也挺好,有好吃的都留给她。他们的房屋住在故河口河滩外的树林旁,与肖老大是邻居,家里也不大兴旺。后来说红要结婚了,才新做了房子,搬到集体线上,与四叔隔邻居。
那时,赵婆就跟肖立红的亲生母亲肖噶大婆一样,总呆在房间少出来,脸色苍白,一个脆脆的瓜子脸,储存许多忧伤似的。盘着一头乌丝,看去有些幽灵的感觉。说起话来温和低沉的,似有不可言状的苦痛。穿着花花棉衣,既平和又风骚,眉眼细长有着古典的狐媚气质。暗地里,我认为瞎婆才是村上那只真正的狐狸精!
河滩外除了肖老大家,就是她家了,这两家人都古怪。河外滩很孤独,大聋子嗲时常打赵婆,打得赵婆直往河滩内面人多的地方跑,跑着跑着就跑到了祖母家来了。大聋子嗲追到祖母家,便不追了,也不打了,两人在祖母家吃过饭,见过恩丫头,又欢喜的回去,实在奇怪之及。
瞎婆的家门前有几颗柑子树,菜园里栽着各种各样的菜,在阳光下闪耀着异常的孤独,没想到她家的菜也是孤独的。但她的家于孩子们心中,永远神奇。
我与木鱼常到瞎婆家去玩,她屋旁边也很吓人,长江歇水季节是条大水浃,长江涨水季节时就成了长江。坐在门前,可见长江水,睡在房间,可闻长江鸣。风一吹,长江水似要被吹到屋里来,若害怕的话,藏都没地方藏。每天夜晚睡着,只要一睁眼,就可看见窗外漂白的长江水,悲号怒吼!不晓得的怕是要吓掉魂。
夏天,我扳鱼时总跑到瞎婆家去歇一歇。我一爬上她家的台阶,她就微笑地望着我,马上进屋拿水果出来给我吃。
她的家收拾得非常干净,她的脸非常白净,是苍白还是惨白,我分不清,反正就是白!头发倒是乌黑,挽一个盏,盏上撇着一个亮色的发髻!穿什么衣服,不大记得。大约是套黑色的绸缎旗袍!夏天穿的绸缎旗袍与冬天穿的花花棉衣还是很不同的。赵婆的形象时有变动,喜欢走极端。
这么说吧,赵婆长相古色古香,红唇,白齿,细眉,细眼,是个少见的美人,藏在乡下的某户人家,挺容易让人产生狐媚精类似的联想!与肖噶大婆并称故河口的两大怪。
她门前的柑子更是幽香寂寞,如赵婆沉沦的青春。赵婆的情状总让我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从小只听说,从未见过的秋景阿姨婆。想象中,秋景阿姨婆就如我这常见的赵婆一样。或因她们心中都藏着热烈悲痛的爱情的缘故。
说了这么多,都只为说到大聋子爹做铺垫。
这么说吧,赵婆的一生是大聋子爹搭救的,没有大聋子嗲,赵婆可能现在还在外面流浪,早疯了,死了。赵婆年轻时讨米疯到故河口,被大聋子爹收留在家做老婆,开始并不打算长久做,做到她自己男人当兵回来就不做了,只是她的男人一直没有回来,就做到了今天。
我小时候并不知道木鱼的伯妈赵婆不是大聋子爹的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