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女出嫁当期那天出门,家里乱成了一团糟。
二婶子堵在大门口,拦住陆仔来接新娘子的自行车,拉着鹿女的手,一五一十地数着嚎哭:”我的侄女啊,你去了人家要会做人呢;你父亲这样病着啊,还替你把心操呢;我这几天拼死命地帮忙干活啊,也解脱不了我心里的郁气呢;素日我去田间干活从你家门前路过啊,就看见你们一老一少躺在竹床上不好啊,心里难受呢;亲爱的侄女啊,你父亲病了,大半因由你呢;你父亲在故河口做了一世人上人啊,别是被你压得抬不起头了呢……”
二婶子这样一声声地数着哭是有道理的,那时乡下哪个女子若未婚先孕,是很不体面很低娘家面子的事,会被婆家瞧不起,被乡亲们瞧不起,被人家戳着脊梁骨骂的。女子的娘家人娘家里的父母当也被压低了头,在地方上抬不起头,夹着尾巴做人。鹿女本来心情还是好的,听到二婶子这般数落的哭,恨自己不争气,怎么就未婚先孕,犯了大忌,再也忍不住呜呜呜大哭起来。
父亲听到二婶子哭的那一席话,连忙走出房间对二婶子说:“她二婶子放手吧,别哭了,叫四丫头洗罢脸上车了,好出门,哭得花脸巴西的怎好做新娘?四丫头人聪明,到人家会做人的,她二婶子就放心吧。”
母亲亦对二婶子说:“她二婶子就别伤心,一人有一人命,俺四闺女命会好的。”母亲说着说着也哭了,姐们与我跟着母亲眼泪汪汪的哭起来,忙跑进堂屋将父亲拉进了房间。
鹿女一路嚎哭的寻找父亲,只是没寻到,就被陆仔抱上了车。
啪啪啪啪啪啪……在一阵热闹的鞭炮声中,女家发亲,新娘子出了门。
陆仔将接新娘子的自行车停在大门口,穿着一套兰色牛仔服,一双白色网球鞋,回过头来,想给父亲磕罢头了再走,只是穿遍了屋子,未找着父亲。鹿女穿一套红色妮子,一双白色高跟皮鞋,配一双皮肤袜!清秀美貌,楚楚动人!与陆仔十分般配,好一对佳人。
不想一刹间,不知谁的声音:“新郎新娘都是白色,给她父亲戴孝吗?”
听到这话,我心底一凉,拼命把头侧过去,只是看不见说话的人。三姐也拼命地挤出人群,挤到新娘自行车面前,望着还在低头哭泣的鹿女说:“四妹子,敢情你们去市里买新娘妆新郎服,就没买双红色皮鞋?怎么是白色的皮鞋?”三姐的意思是,鹿女大婚之日不该穿白色皮鞋,陆仔也不该穿白色网鞋。父亲病了,穿白让三姐感到情绪挺抑郁。
忍不住在鹿女大婚之日指责鹿女。鹿女就下了车,重回房间,换上了三姐做新娘时穿的那双朱红色皮鞋。三姐结婚好几年,那双红皮鞋早旧了,鹿女出嫁穿的是双旧的朱红色皮鞋。三姐还说鹿女穿的袜子浅白色的不好,也要穿红色的。于是鹿女便脱下浅白色的袜子,穿上三姐结婚时穿的那双红袜子,红袜子也几年了,面上抛了纱,破了一个小洞,鹿女出嫁穿的是双破了洞的旧袜子!
鹿女换好鞋袜,再坐上新娘车,盯着自己里外破旧的红脚,红袜,感觉心里无限悲凉!谁个新娘出嫁,穿的鞋袜是旧的破的?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确实,鹿女前脚刚出门,父亲后脚就被抬进了医院,是二叔与四叔用担架抬去的。
农活正值忙碌的九月,棉花采摘正忙,母亲没时间去医院照顾父亲。祖母,肖伯母,母亲三个女人就商量来着,叫肖伯母先去照顾父亲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