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祖母并不知道,她一生这样死活护着四叔,最终却害了四叔,四叔也没有感激她。但祖母提着拐杖寸步难行的那份孤绝,只有祖母一个人懂。祖母没有哭也,没有闹,任由他们把她辛苦养了两年的大肥猪拉走了。
那头大肥猪蹲在猪栏里不肯出来,他们使劲地拉,它就使劲地叫,与他们敌视着!它可是在这家过了两年,吃掉了这家的多少粮食,费了这家女主人的多少心血,它应该孝敬的是这家的人,怎能这样随了人家去呢,猪也是懂感情的。于是,那群人就用棒子打断了猪的腿,把它抬上了拖拉机。尔后,没几天,那头猪就成了村干部桌子上的过年肉。只是四叔作为村干部,并未分到半片肉。
还有队里的农人,每天来四叔家找四叔讨钱。说起来这些钱,还是四叔从大姐夫工作的银行贷的款,跟队里改了水田的。先将水田改了,再从农户手里收取,一亩地三五十的改造费。四叔收了那些钱,却没将钱给大姐夫还去,自己打牌输掉了。那些贷款是大姐省吃简用了几年才帮忙还完。一起大约五千多。那时大姐一个月工资不过两百多。父亲因此事一直在大姐夫面前抬不起头说不起话。
那些农人知道四叔并没有将收来的钱还去,连自家本该交的分子钱交了的,也来找四叔要。
还有给水田抽水的农人,要抽水机钱等等。反正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糊涂帐,每天都有人来四叔家,找他逼要钱。
特别是肖立红的大姐夫竺志刚,每天早一回晚一回的来。他家住在河外边,一到夏天还要驾船,可这并不减少他来找四叔要钱的热情。也就三四百块的抽水机钱,队里用了,四叔一家一户收来后,打牌输掉了呗。
总之,四叔欠着这样那样的钱,一头猪怎么也抵不掉。于是便有人提议将四叔的新房子抵掉。亏得一个队里的乡里乡亲,怎么想得出这一招?房子抵掉了,一家老小住哪里?
这不,祖母杵着拐棍,无处申诉,仰面嚎然大哭,却无人倾听,无门可告。现在的祖母友打卦早失去了从前的气势,从父亲死后,一蹶不振。
四叔家发生的这些事,大家都没办法,任由他们来逼要钱,随口一说,也没个具体数字。素日大家不是没提醒过四叔,收上来的账过笔记下,这样没有头绪的,谁晓得要的是不是冤枉钱。四叔自己从不在意,从前也没人上门找他逼要钱,如今儿东窗事发,四叔可是被打得个措手不及,逼得几乎走投无路了。
父亲死了,母亲闷鼓佬一个,三叔又离得远,二叔自身难保,小姑小姑父更不如说。千万个不如意将四叔逼得焦头烂额,形容消瘦,四叔本也是个要面子的人,活到三十六,不愁吃不愁穿,公子哥们一般的黄金美满生活,几时被人这般践踏过?就是这种境地下,四叔想起父亲死前对他说的那番话。
父亲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加以祖母每天的训斥,便找四叔来谈话。父亲打发我与鹿女把四叔叫来,躺在床上对四叔说:“园丘,你也不小了,几十岁的人了,应该有所收敛,如今儿我在,还有我替你撑着,哪日我不在了,你该不是心中藏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
不知道父亲是在教训四叔,还是在为四叔指点迷津!这份手足骨肉情,唯父亲与四叔懂。我在房间做作业,隔着墙听见父亲跟四叔说了许久的话,只是听不真切,我也没多大兴趣偷听。最终,四叔就红着眼睛,从父亲房间走出去了。当初他们兄弟两具体在说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我们后辈一点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