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踱了两步,侃侃而谈:“今曹氏兄弟掌握禁军,三狗啸聚台中,朝野充斥其耳目,四方军吏多为曹氏故旧,天下人心不在大将军,却依旧在曹氏,大将军尚未天怒人怨,而太傅亲信皆在雍凉、荆襄,此时举事,事必不成。”
“士季何以教我?”
钟会宽袖一展,口中长吟:“于铄王师,遵养时晦。”
这八个字出自诗经,原是颂扬周武王顺应时势,退守待时。
钟会表面是在献策,实则借用诗经将司马师比作周武王。
须知,周武王上面还有一个周文王。
那一对父子,与今日这对父子,颇有几分相似。
只是,曹爽还未达到纣王的“高度”。
钟会一句诗,八个字,既点明时局,又暗中奉承了司马父子。
司马师的才情其实丝毫不弱于钟会,当然不会不知道。
如果钟会是一把锋利的长剑,锋芒毕露。
那么他则是一道深渊,深不见底,却又从无波澜。
早年司马师也是浮华一党,与夏侯玄、何晏齐名的美男子。
后在司马懿身边,渐渐隐去了锋芒。
大人虎变,其文炳也。
君子豹变,其文蔚也。
此刻司马师嘴角卷起淡淡的笑意,对钟会拱手道:“此真王佐材也!”
钟会志得意满的笑了起来。
这句话何尝也不是在回应他?
我若为武王,尔当为王佐材也。
上一个被世人称之为王佐之材的人,是大名鼎鼎的荀彧。
滂沱大雨倾泻洛阳城。
钟会走后,司马师在阁楼中呆呆的望着大雨。
过不多时,羊徽瑜将一件大氅披在司马师肩上,“父亲请夫君一叙。”
司马师转身,眼中掠过一丝柔情,“媛容……”
媛容是司马师第一任妻子夏侯徽的字,与司马师育有五女。
一出口,便已惊觉,改口道:“徽瑜。”
羊徽瑜呆呆的望着司马师,眼中却已涌现痛苦之色。
嫁入司马家已经数年,却一直没有子嗣。
而不管她如何靠近,似乎总有一道影子横亘在二人之间,挥之不去。
司马师转身离去,冒着大雨走向司马懿的寝居。
司马懿也在望着窗外大雨,不用转身,便知身后来人是谁,“钟士季堪用否?”
“士季有张良之奇谋,然志大于量,只可为辅弼,不可独当一面。”
“谋事首在识人,识人不明,谋事必败。”
“是。”
司马懿背负双手,站的如一柄长剑,没有丝毫老态,“你可知为父为何让你亲近钟士季?”
“颍川士族以荀氏为尊,然青年一辈,钟会声名最盛,钟氏与荀氏数代姻亲,笼络钟会,便是笼络颍川士族。”
“孺子可教也。”司马懿一脸欣慰。
司马师脸上也浮起淡淡的笑容。
只有在司马懿面前,司马师心中的深渊,才会轻轻荡漾出几圈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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