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玉轩听了靳科长的禀报,这最后的一线希望也没有了,他是如释重负。
不过,他并不气愤,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右胳膊支在沙发扶手上,右手托着下巴,一双好看的蝌蚪眼微闭着,一动不动,咋一看就跟睡着了一样。
他在想,赦厂长这枚烂疮,已经烂彻底了,到了连根挖掉的时候了。他这种人,掌管的只是棉厂前场,就如此滥用手中职权,坑害棉农,损害棉厂,如果掌管整个棉厂,以他的所作所为,会将棉厂带向何方?
他会将棉厂带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唉,职权这东西,一旦握在手里,有些人便误以为那职权是从他身体上生长出来的,像手臂一样,天生属于他,是他的天命之权,永远都不会失去,可以随心所欲的滥用,可以无所谓,殊不知,一旦失去,就如同抽骨断臂一样疼痛。
最初,他让赦厂长立即停止磅上坑害棉农的错误做法,遭到了赦厂长的粗暴拒绝,当时他内心深处就闪过搬开赦厂长的念头,但那只是个念头,起念与实施的距离很遥远,有可能因为以后的和谐相处,把这遥远的距离中给淡化的无影无踪。可接下来,赦厂长一次又一次来阻挠他这个一把手的正常工作,挑衅他的隐忍底线。他表面上都是一忍再忍,可内心深处,那个念头与实施的距离却越来越短了。
此时此刻,起念和实施之间没有任何距离了,已经严丝合缝,形神合一的的融为一体了。
尽管一直都有搬开赦厂长的念头,可真要实施了,他心里还是千回百转,难以平静。
只是难以平静,替赦厂长惋惜,却不是焦躁慌乱,此刻他理智清醒得很。
他听爷爷说过,赦魁梧很会做下属,很有执行力度,对下属吩咐的工作都完成的很好,可他赦魁梧怎么养出来的儿子如此不懂事,难道说,做厂长时间久了,真以为这棉厂是他们自家的?
可如果这次再纵容赦厂长,那可真是妇人之仁,后患无穷了。
贾玉轩闭目养神了几分钟之后,突然站起,拿起包,对靳科长说:“哪也别去,厂里守着,别人问起我,就说我被赦厂长气跑了,最好张扬得让赦厂长也知道我被他气跑了。”说罢,出了办公室,穿过办公区,来到门洞外的停车处,司机杨进辉已在车上等他,他坐进汽车,直接回到家里。
院门反锁着,爷爷在家,他喊了几声,爷爷才来开门。
最近爷爷的身体一直不好,可能是盛夏太操劳的缘故吧,家里建房,还有土产那边的业务,爷爷操劳过度了。房建好了,土产的业业结束了,爷爷便躺下了,病了一个多月,现在虽说病好了,可身体却没有以前硬朗了。特别是最近,还一直拉肚子。都说好男儿搁不住三泡稀。爷爷是上了年纪的人,更搁不住了。
贾玉轩进门,叫了声爷爷,也顾及不上爷爷的身体虚弱,便径直去了堂屋,去西间抽屉拿出一打材料。
这材料是丁主任大放假期间写的,全都是揭发赦厂长的材料,写好之后交给他,可他总觉得时机不成熟,但如果不接,又怕伤了丁主任的心,接了之后,放办公室他嫌不安全,万一泄露了,传到赦厂长那里,等于打草惊蛇。于是,他便拿回家保存,放在了抽屉里,以备之需。
爷爷肯定是看过这份材料的,此刻他见孙子拿着材料走人,当然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身体虚弱的他,紧跟在孙子身后,喘着气说:“轩儿,咱不能再忍了?”
贾玉轩站住,回头对爷爷说道:“一天都不能再纵容他了。”
爷爷怔在那里,很是迷茫。
贾玉轩见爷爷身体虚弱得都变相了,赶紧安慰爷爷:“爷爷,您快回去躺着,安心养身体吧。”
说罢,贾玉轩头也不回的走了。
爷爷仍然一声不吭的追随着孙子,一直追到院门口,在孙子身后低声嘱咐:“可不能慌乱冲动,那会坏大事的,一定要沉着冷静……”
“嗯。”贾玉轩回头冲爷爷点了点头,但脚步没停。
知道孙子要做什么了,做爷爷的哪有心情安心在家养身体。
往日,这个时候他都在午睡,刚才孙子回来的时候,他正午睡呢,伏天过后,入了秋,拉起了肚子,身上像少了魂魄,他总是睡不醒。
知道孙子要做什么了,他的瞌睡仿佛被吓跑了,他再也没有睡意了,回屋换了出门的衣服,又找了个布兜,装上手纸,还有治疗拉肚子的一小包药片,挂在车把上,推了自行车去了棉厂。
从家里到棉厂,大概有七八里路,搁以往,骑车走个七八里路,都不够他热身的,可今天,他骑车从家里到棉厂,上衣都湿透了。
他将车停在棉厂的西门外,把自行车锁在路边,隔着大门,向门卫自我介绍说是他贾玉轩的爷爷。
门卫一听,赶紧给开了偏门,热情的迎出来,上前搀了爷爷,说道:“贾厂长不在厂里,刚才丁主任也一直在这里等他,贾厂长开车回来接了丁主任又离开了。”
爷爷当然知道孙子不在厂里,不但知道孙子不在厂里,还知道孙子去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