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凤翔为婚礼所做的一切,都是尊照父亲在信中的安置来完成的。而在新房窗外放把扫帚装扮人形,也是信中最后的安置,他带着几个少年离开时,才真正的如释重负,因为已经彻底完成了父亲在信中的所有安置。
十点多的时候,丁厂长也带着十多个年轻的主管离开了。贾玉轩将他们送到胡同口,回来返栓了院门,也是如释重负。
爸妈今天没有来兴师问罪,是对他这个儿子和凤鸣的最大尊重,他明天会带凤鸣回去赔罪,父母如何惩罚,如何责怪,他都认。
因为他美好的意愿已经完成,已经很真实的拥有了他一直期待的幸福生活。
灰白色的天空上没有星星,昨天这个时候的上弦月此刻只是很模糊的一小撮,像极了狗尾巴草穗。
即便很轻的一股风也很锋利,像寒夜的指甲。树枝不时的随凤轻轻作响,如深夜的窃窃私语。
贾玉轩将院里的灯熄灭,正要进新房,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止步,又将院里的灯打开,直接去了“后园”。后园是本地人对茅厕的俗称。贾玉轩在后园顺便出了恭,提起夜壶来到新房,放在门后,出来拉灭院里的灯,回到新房,上了门,打量着喜庆的新房。
外间的桌凳已被凤鸣给收拾出去了,少年滚乱的床铺也被凤鸣收拾规整了,此刻穿着枣红色婚服的凤鸣正附桌拨弄一盘精致的算盘。
那精致的算盘是翁会计今天送的贺礼,在灯光下反射着斑斓的光彩。
算盘也有三六九等,一般的算盘,框架和算珠的木质较轻,档是竹棍或木棍做的,颜色也是土不垃圾的褐色或灰色。翁会计送的算盘,别说内行人了,外行人一看也知道价格不菲。
那精致的算盘是深红色的框架和算珠,框架的四角和梁的两头,都镶裹着金黄的铜片,珠档是一色的纯黄铜。
凤鸣附身新床旁边的桌上,很宝贝的拔弄着算盘,不时的震一下盘,她那漆黑如夜的双眼里也放射着异样的光芒。由此可以看得出她对那算盘的喜爱。
贾玉轩对算盘最熟悉不过了,因为他的母亲就是会计出身,他从小就是听着母亲拔打算盘的清脆声响长大的,当然也见过三六九等的算盘。眼前的这盘算盘,抛开它的尊贵外表,单从它发出的声音就能听出它昂贵的身价。
翁会计这次真破费了。贾玉轩心想。
贾玉轩提起暖壶,朝水盆里添了些热水,洗了手脸,上前拿过那盘算盘给放置起来了。
“以后不要把心思过分的用在算盘上了。”贾玉轩说。
“为什么?”凤鸣不解。她太喜欢那算盘了,她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贵重的算盘,并且还属于她。
“在省城学习的时候,省城的有些单位都使用起计算器了,那东西将来有可能取代算盘。”贾玉轩说着,倚坐在新床上,招手让凤鸣过去。
“计算器?是机器吗?”凤鸣也去洗了手脸,拿起盆架上的新毛巾三两下擦干,羞笑着来到新床前,脱了新鞋,故意从贾玉轩身上翻过去,倚着他坐进被窝里。
“和书本差不多大,能装进包里随身携带。”贾玉轩伸出右手揽住了凤鸣。
从此刻起,他才感觉这个新婚之夜才是真正的属于他。
“玉轩。”凤鸣轻声叫着,翻身附在贾玉轩怀里。斩新的婚服将他的味道给淡化了,但她还是透过婚服的味道,闻到了他的体味。
她一直想往的美好,在这一刻,才感觉真实的拥有了,实实在在的抱在怀里了,牢牢的抱在怀里了。
在车间里第一次看到贾玉轩的那一刻起,就梦想着这个时刻,无数次的憧憬,无数次的想像,现在梦想成真了,她反而很淡定了。
贾玉轩退掉鞋,也坐进了被窝。被窝里冰凉,婚礼所需都置办了,却漏掉了暖水袋。于是,他将自己的腿垫在凤鸣的腿下,给她取暖。
“先暖会被窝吧。”贾玉轩说着,重新将凤鸣揽在了怀里。
他知道凤鸣喜欢自己,也是那种男女之间的真正喜欢,在车间里相遇时他就从她漆黑如夜的双眸里看到了她对自己的喜欢。可直到现在他都不敢肯定,她对自己的那种喜欢,是不是和自己对她的那种喜欢一样,牵手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一直走到白头偕老,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的那种喜欢。
男女间的两情相悦固然很美好,但新鲜劲一过,感情便淡化了,接下来便是很辛苦的生儿育女,很漫长的柴米油盐的度日。很多夫妻过着过着,就过成了仇人,女的出口便是,我上辈子坏了良心才嫁给你,男的出口便是,我坏了八辈子良心才娶住你。
最近他也在想这个问题,有一天,凤鸣会不会指着自己的鼻子叫嚷,我上辈子坏了良心才嫁给你。
但他肯定自己不会说那样的话,因为他是贾玉轩,因为从在车间里第一次见到她,他便认定了她,认定她是自己这辈子白头偕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