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玉轩望着忧心忡忡的丁厂长,却没有感同身受,尽管他爸妈的工作都在县社,而县社就是县供销系统的最高屋,供销系统如果有一天消亡了,那县社也就被架空了。
他感觉自己变了,不是变得漠不关心了,而是变得超然世外了。
可能是去过青云禅寺的缘故,也可能是遭遇幻觉的缘觉。
尘世中的人看不到尘世,只有尘世之外的人才能看到尘世。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在尘世与尘世外之间,他能隐隐约约看到尘世,也能隐隐约约看到尘世外。此刻,他能清清楚楚的看到置身于尘世之中的丁厂长正为尘世中的事而苦恼。
但他还是想为丁厂长指点迷津。
「纺织厂也不是一句话就能建成的,从批文到竣工,最少也要三年,或者五年七年,你现在趁着职务之便,赶紧活动,看能不能跳出供销系统。」贾玉轩为丁厂长出谋智说。
丁厂长双眼一亮,仿佛看到了斩新的曙光。当厂长这段时间,他也拓展了好些人脉。趁着棉厂一把手的便利,活动是没问题的。
他就知道,什么事到了老大这里,就不是个事了。
有两分钟,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贾玉轩是无话可说,丁厂长是在心里运筹如何活动。再就是,这几天阴天,时不时的还下几滴雨加雪,这样的天气棉厂不开张。他今天也不是太忙,就想在贾玉轩身边多待一会儿,哪怕不说一句话,他也愿意待。
贾玉轩估摸着丁厂长也没啥事了,便打了个哈欠,催他离开。
丁厂长跟他那么长时间,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的老大这是在告诉他,如果没啥事,你可以离开了。于是,丁厂长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起身告辞了。
贾玉轩本想送他到胡同口,可二人出了西屋,发现又下起了雨加雪,下得还挺急,地皮都湿了,有下大的迹像。
那些雪片,飘下来时是雪片,一落在地上就变成了水。院里那些果树上残留的枯叶,一经风吹雨打,蝉皮似的纷纷坠落,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就像衰老的生命撒手人寰,只剩下毫无生命征兆的枯皮了。
因为雨加雪,丁厂长是死活也不让贾玉轩送他。
二人正争执,坐在堂屋门里正给大衣坠扣子的爸爸赶紧见状,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追了出来。
「丁厂长别走了,这雨雪天又不收棉,留下来吃午饭。」爸爸非要挽留丁厂长吃午饭。
丁厂长当然不会留下来吃午饭。
于是,爸爸便陪儿子送丁厂长到院门口,丁厂长死活不让送他了。于是,爸爸陪儿子站在院门的檐下,一直望着丁厂长出了胡同。
丁厂长走到胡同尽头,回头张望,见父子二人还站院门口目送他,赶紧挥了挥手,然后便消失了。新
父子二人这才关上院门回屋去了。
这次的雨加雪,没有停下来,而是一直的下。下着下着,雨没有了,变成了纯雪片。
变成纯雪片之后,那雪片也不那么软弱了,落在房顶和树枝上的已不再融化成水,而是白茫茫的保持着雪的状态,很顽强的样子。只是落在地面上的雪片经过片刻的挣扎,最终还是化成了液体。地面上的枯叶、碎屑上,却积存了星星点点的微雪。而那些微雪,就像沉船上等待救援的生命,很是无助可怜。
但傍晚的时候,地面上也开始一片白茫茫了。
看这阵式,雪真要下大了。
刚刚初冬就下雪,这是贾玉轩坐在轮椅上经历的第一场雪,晚饭之后,他一个人坐在床上,感觉这个无边无际的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