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兰目光直直呆呆的看着儿子,急忙解开衣服,将儿子揣在怀里,暖着儿子冰凉的身体,看着儿子缰硬的面孔,一直的暖,一直的看。那种肃穆可怕的神情,就像一位赴死的母亲抱着熟睡的婴儿一样,让周围的任何人都不忍心去阻止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暖儿子看儿子。有人开始嘤嘤的低声哭泣。
王美兰暖着、看着儿子,紧紧的抱着儿子暖,双眼直勾勾的抱着儿子看,她好像发现了儿子不对劲,开始伸出一只僵硬的手抚摸儿子。
摸着摸着,突然,她好像恍然大悟似的,猛的丢下儿子,两眼发直的站了起来,像鬼附体一样大吼大骂:「他林青山当年就缺德坏良心,把结发妻子害死,伤风败俗的娶女学生,没想到他女儿也是个害人精,害死了一个又一个男人,我要到京城上告,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林青山父女两人害人的事情,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林凤鸣是如何害死我儿子的……」
王美兰疯了!
周围人也知道她疯了。任她不停的疯骂,也许只有这样,她心中对林凤鸣的怨恨,还有丧子之痛才能减轻。
有人担心冷战在井里落下什么遗物,准备再次放一个人下井,并让人回村带上一个手电筒。可下井的人在井底并没有找到任何遗物,却发现满井壁都是用砖块写着泛白的字,写了有半人高,一片一片,一段一段的,足有七八段。满井底上也是字,只是在搬弄冷战尸体时被踩得模糊不清,但井壁上的字依然清晰:
我的亲爹爹亲娘呀,儿子我并不想死。可我抄近路回家,不小心掉井里了,这么冷的天,我等了三天,都没有人路过这里。我又饿又冷又困,怕是要死在这可恶的井里了。
我的亲生爹娘呀,儿子我恐怕不能尽孝,不能给您二老送终了。这可不是我心甘情原这样做的,是老天强行带走我的。但是,好在爹娘还有两个儿子,百年之后,有两个弟弟为爹娘披麻戴孝。
我的亲生爹娘呀!不孝儿没有尽孝,还要给爹娘添麻烦,那就是还要麻烦爹娘抚养您的长孙。儿子我此刻别提有多愧疚爹娘了。
我的亲生爹娘呀,除了二老的长孙,不孝儿子还有一事相求,我走之后,二老一定会将我走的怨恨撒在凤鸣身上,而去找她的麻烦。所以,不孝儿子临走之前,跪求二老不要怪罪人家凤鸣。当初用绝食逼爹娘答应儿子与她定亲时,儿子已经是二十岁的成人了,可她当时还是年少无知的年龄,什么都不懂。定亲,人家林家是被动接受,咱冷家是主动相催相逼,人家林
家有什么错。
我的亲生爹娘呀,至于说凤鸣退亲,人家也没有错。这年代,结婚了还可以离婚,而她与我的亲事又是她父母包办的,她长大了,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了,她提出退亲,无可厚非,都是儿子执念太重,鬼迷心窍,不肯放手,一而再的寻人家的麻烦。
我的亲生爹娘呀,凤鸣太可怜了,从小就没有亲娘,结婚不到一年又没了丈夫,现在我也要被上天收走了。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我不怪罪凤鸣,爹娘就更没理由怪罪凤鸣了。再说了,凤鸣知道我走了,她一定会愧疚死的。
我的亲生爹娘呀!您二老没有女儿,凤鸣没有亲娘,娘就认下凤鸣做您的女儿吧!我相信,她一定会向对待亲娘一样孝善您的。这样,我在另一个世界也就放心了,也就安心了。还有呀,您知道怎样找到凤鸣吗?在春夏的晴朗下午,您到一中学校后面的池塘边,凤鸣她一定会那里看蜻蜓的……
半人高以下的井壁上,冷战写了七八段遗言,每句遗言的开头都是「我的亲生爹娘呀」。
被送到井里的这个年轻人在砖厂见过凤鸣,更知道冷战对她的痴情和呵护。他打开手电筒,看着井壁上的遗言,看着看着,心一酸,不由得泪流满面,再也看不下去了。
井底上的字,被脚步盘得已经看不出句子了,只有沿着井壁一圈的字还清晰,却连不成句子。
这个年轻人本来想把冷战写的遗言给记住,上去之后好口传给冷德金两口,可他一看这么多,感觉一段也记不全和。于是,他向上边的人要笔纸,准备将井壁上的遗言全部抄写下来,上去交给冷德金两口。
而冷畅的包里正好有纸笔。
他拿到纸笔,将井壁上的遗言抄写完,被拉到井上,王美兰正在疯痴。他看到王美兰正疯疯癫癫的骂林凤鸣,不忍心听,也不忍心看她疯骂时的悲痛和绝望,便流着泪走上前,双手拉着她的手。
「德金婶,别再骂了,冷战哥会听见的,他听见你骂那个妮儿该生气了。」这个年轻人说着,手持从井壁上抄写的遗言,附耳王美兰,大声把冷战写在井壁上的遗言给念了一遍。
在场的人听着冷战的遗言没有一个不哭的。读遗言的年轻人也因为哽咽而几次中断。
冷战的遗言,正疯痴的王美兰却全听到了心里,一个字没落。她这才知道儿子不是生她这个当娘的气去寻死,而是抄近路回家不小心掉进了井里。她像突然从恶梦中惊醒一样,骂声戛然而止,一声也不再骂了。可她一看到儿子的尸体,又像突然从一个恶梦进入另一个更凄惨的恶梦里,抱着儿子的尸体,嚎啕大哭:「我的儿呀,娘对不住你呀,娘不应该去寻人家的麻烦呀,娘应该从一开始就答应你娶她,娘现在才知道,你个二腾把她看得比你的命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