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赫连云天见赵正忽然醒了,顿时喜上眉梢,“南门都封了,不知发生了何事。”
赵正半睁着眼睛,摇了摇头,“今日进城时,他们说在归义坊发现了通往城外的地道。料想封了城南也是因为此事。”
“侯爷记性好,末将却是忘了。”赫连云天暗道惭愧,见赵正挣扎着要坐起,便扶了一把。赵正却甩开了他的手,抻开车帘,“哇”地一声,便喷泉一般吐了一地。污秽顺着车轮子往前滚,车边的军马避之不及,被溅了两腿。
赫连云天赶忙拿着水囊给他漱口,赵正摆了摆手,皱着眉头道:“头晕地厉害,不能坐车。这是哪?”
赫连云天哪知道这是哪,只瞧了几眼,也未见街面上有什么标识。却听车夫道:“侯爷,过了这处巷口,便是靖善坊了,靖善坊右拐,直行便能出延兴门。”
“不去了不去了!”赵正感觉自己的胃里正在翻江倒海,脸上发烫,内心发慌,感觉身体里有几万只虫蚁正在往外钻,又恨不得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好让凉风吹吹。可这四月的天,正是一日当中最热之时,哪里又能有凉风?
“不右转了,左转去永安坊!”
“侯爷,去永安坊作甚呐!”赫连云天一脸茫然。
“让你去就去!”赵正捂着额头,倒在车内,浑身难过地如同被人抽干了筋脉,不想动弹。
赵正在长安城内不识几人,稍有交情的,只有凉王与卢玄。可他们两家住在长安城北,赵正一刻也不想颠簸,便就想就近找个地方好好地歇一歇。可除了凉王府与卢府,他只识得兰桂苑,还有那日卢玄带他去的小院子。
此二处,都在永安坊,不去永安坊,赵正又能去哪?只是那处小院赵正却不想再去,一想到阿二与阿四死在自己面前,他连卢玄都憎恶不已。
那车夫倒是熟门熟路,听说赵正要去兰桂苑,嘴角便就挂起了一抹暧昧的微笑,“侯爷在兰桂苑可是有相好的?”
“这岂是你能问的?”赫连云天立时瞪了过来,语气已然不善。车夫只好闭了嘴,闷头赶路。
马车在玄甲军的护送下一路进了永安坊,停在了兰桂苑的车棚内。
兰桂苑在长安,毕竟也是兴庆年间最大的一间花楼。占地颇大,楼高三层。楼内楼外均有迎客的姆妈,见官军护卫着马车前来,便露着职业性的微笑迎将上来。
“这是哪位官家大驾光临,瞧着各位军爷,面生地很呐!”
“官爷是喝酒,还是听曲?楼上恰好还有雅间,熏香早已备妥,娘子们也正翘首以盼呢!不知官爷是否有相熟的娘子,老身……”
车帘掀开,赫连云天一把捏住了那老鸨的嘴,“再叨叨叨,割了你的舌头,去,禀报公孙大娘,说良淄庄主请见,只问有无清静小院,暂借歇息一番!”
那老鸨被赫连云天一双铁钳般的手捏得生疼,顿时冷汗自额间渗出,冲花了脸上的妆容,见来人凶神恶煞,那黑甲军士各个五大三粗,不似来寻乐的,却似来寻仇的,心中哪里还能澹定,便连滚带爬地进了楼内。
“倒是跑得快!”赫连云天回到车上,赵正剜了他一眼,“有求于人若是都如云天这般,我还如何在这长安城立足?”
赫连云天道:“左右不过是间青楼,侯爷能来,已是给足了面子。”
“她们可不是普通的青楼女子。”赵正不愿置喙,摇了摇头,便只看车外的景色。
大概是因为白天的关系,永安坊并不如传说中那般热闹。想想也是,夜场嘛,大约都是这般模样。只有入夜之后,坊门一关,谁知道这永安坊里,都是一些什么牛鬼蛇神。
不消一会儿,便听车外有人小声开口,“是苍宣侯么?”
“正是!”赵正有气无力地答道。
那人便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车帘,赵正一抬眼,引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画着浓妆的女子,赵正还觉此女眼熟,却又不记得在哪见过,脑子里一片混沌,勐然想起,这不就是王巧巧么?
不料她此时穿一身宽襟秀裙,袒肩露了半边胸脯,脸上胭脂殷红,额间一点朱砂,两条眉毛飞起,一张脸涂得煞白,险些让赵正背过气去。
“苍宣侯喝醉了?”王巧巧皱着眉头,没有犹豫,对车夫道:“麻烦老丈随妾自边门入坊。”
那车夫显然已是认出了王巧巧的身份,一时语塞:“你是……你是兰桂苑的王巧巧?”
王巧巧却不多言语,只呶了呶嘴,塞了一串钱给他,“劳烦了!”
便不再说话,引着马车和玄甲军卒绕开了楼门,进了一处巷子,随后有人打开了一扇边门,赵正一愣神间,马车已入内停妥,当即便有人上了马车,却是公孙霓裳。
“侯爷如何了?”
赫连云天一脸警戒,被赵正拦住了,“自己人,守好院门便是!”
“喏!”
赫连云天不敢违拗,下车一瞧,却见停车处乃是一处静谧的院子。院中荷花傍柳,小桥凉亭。隔着一堵院墙,便是方才见着的兰桂苑,只是轻纱幔帐,遮掩起来,加之夏日藤蔓已是绿意盎然,竟是看不真切。
院中还晒着一些女子用的内衣物,多是一些绸缎蚕莎,单薄清透,让人看了脸红。
“都杵着干甚呢!去寻了看院中有几个门,都看好了!”
“将军倒不用如此戒备,此处乃秀坊内,平日里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公孙氏一手扶起赵正,道:“若是将军不放心,便只在侯爷歇息的房门口安排巡哨便是。坊中娘子众多,可莫要节外生枝。”
赵正头晕目眩,道:“听公孙大娘的便是,谁敢造次,军法处置!”
……